玲子直接问:“阿宝,接下来怎么办?真让他们装那个东西?”
宝总沉吟片刻,脑中飞速运转,一个将计就计的大胆计划瞬间成形:“装,让他们装。不过,我们要送一份‘大礼’给高天原。”
他详细地向玲子交代了一番。玲子听着,起初有些惊讶,随即领会了宝总的意图,嘴角也泛起一丝了然的笑意:“我晓得了,这出戏,我会演好。”
几天后,高天原派来的“技术人员”顺利地在玲子小店那个最僻静包间的灯罩角落里,安装了一个微型窃听器。整个过程,玲子配合得天衣无缝,甚至还给“技术人员”倒了杯水,抱怨了几句生意难做。
窃听器安装好的第二天晚上,宝总、汪明珠如约来到玲子小店吃饭,自然而然地进入了那个包间。酒过三巡,菜式上齐后,按照事先商量好的剧本,一场精心策划的“争吵戏码”上演了。
先是汪明珠的声音,带着明显的不满和焦虑,提高了八度:“宝总!不是我说你!现在宋总那边是给我们站台了,场面是好看,可接下来怎么办?国坤体系那么大,全面接入系统,后续的维护、升级、定制开发,哪一样不要钱?我们前期投入那么大,湖西厂、海宁厂那边还没见着回头钱,现在又要满足国坤的高要求,资金链绷得这么紧,万一……万一断掉了,我们之前所有的努力可就全完了!”
宝总的声音则显得有些疲惫和压抑,带着强作镇定的意味:“明珠,你小声点!资金的事我正在想办法,已经在接触几家基金了,但宋总这边的要求确实比预想的要高,谈判需要时间……眼下只能先顶着,拆东墙补西墙吧。”
“顶?怎么顶?”汪明珠的声音带着哭腔,“贸业务的利润都快填进去了!再这样下去,不用等高天原打过来,我们自己就先垮了!早知道这么难,当初还不如……”
“够了!”宝总猛地打断她,声音带着一丝罕见的烦躁和无力感,“现在说这些有什么用?路已经走到这儿了,只能硬着头皮走下去!资金的事,我会解决,你先把眼前的工作做好!”
接下来的对话,便是在一种压抑、悲观和相互抱怨的氛围中进行,时不时夹杂着对具体资金缺口数额、融资进展不顺、内部压力巨大的“抱怨”。这场“争吵”持续了约莫半小时,然后便是沉闷的吃饭声,最后不欢而散。
这一切,通过那个隐秘的窃听器,一字不落地传到了高天原的耳朵里。他听着录音,脸上露出了狂喜而又狰狞的笑容:“果然!宝总啊宝总,你到底是撑不住了!宋国坤的站台不过是虚张声势,你的资金链马上就要断了!真是天助我也!”
他立刻召集核心团队,兴奋地宣布:“宝总已是强弩之末!立刻启动‘烈火计划’,在原有‘春风计划’补贴基础上,再追加30%的预算!集中火力,针对贸易通现有的和潜在的核心客户,进行毁灭性打击!我要在一个月内,彻底拖垮宝总的资金链,让他永无翻身之日!”
高天原的团队如同打了鸡血,更加疯狂地烧钱补贴,企图趁你病要你命。殊不知,他们倾泻的每一分钱,都如同投入一个无底洞,加速着自身本已紧张的资金链的消耗,一步步走向宝总和玲子为他们精心准备的陷阱。
几天后,宝总再次来到玲子小店,这次是真心来道谢。两人坐在那个包间里(窃听器已被玲子以“灯罩坏了维修”为由,暂时让宝总带来的技术人员做了无害化处理),宝总以茶代酒,敬玲子:“玲子,这次多亏了你,临危不乱,演得真好。”
玲子给他续上茶,淡然一笑,眼神清澈而坚定:“阿宝,你跟我客气啥。我玲子在这进贤路开店,挣的是辛苦钱,图的是个心安。你们做的是大事,是正事,我能帮上一点忙,心里踏实。”她顿了顿,看着窗外弄堂里走过的老街坊,轻声补充了一句,像是在说给宝总听,也像是在对自己说:
“阿拉这只小馆子,只卖阳春面,不卖良心。”
这句话,平淡无奇,却重若千钧。宝总闻言,心中震动,默默点头。在这场不见硝烟却凶险异常的商战中,李李的至真园是信息交汇的前哨,爷叔的和平饭店是运筹帷幄的帅帐,而玲子这方寸小店,却成了隐秘战线上一支奇兵,以其市井的智慧、底层的情义和不容玷污的良心,守护着至关重要的底线。
黄浦江的风云变幻,不仅发生在摩天大楼的顶层,也渗透进这寻常巷陌的烟火气中。玲子用她的方式证明,真正的力量,往往源于最朴素的坚守。而高天原,正因其丧失了这种对基本商业伦理和人性良知的敬畏,才在阴谋的歧路上越走越远,加速奔向自我毁灭的深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