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薇的工作室在老城区的一栋loft里,木质楼梯踩上去咯吱响。
工作室里墙上贴满了各地的照片:黄山的云海漫过石阶,西安的城墙爬满青苔,大理的蝴蝶泉边落着只白蝴蝶……钉照片的钉子上还挂着串风干的薰衣草,紫莹莹的,风一吹就晃动。
《边城》的插画初稿铺在长桌上面,水彩画的渡口边,翠翠穿着一身蓝色布衫,眼睛望着远处的白帆,水面上的倒影里藏着一朵小小的扎染花,蓝白相间的。
“怎么样?”凌薇举着一杯冰美式,冰块在杯子里撞出“叮当”轻响,眼里闪着期待的神色,“我特意把大理的扎染融进去了,你看这水纹,像不像扎染的纹路?”
岳川蹲在桌边,手指轻轻拂过画纸,指尖沾了点水彩的潮气:“整个画面的味儿对了。就是翠翠的眼神,要再空一点——像是等待了很久很久,又像压根不着急等待。”
他指着远处的白帆,“这船再画小点,河面就显得宽了,更能突出‘等待’的远。”
夏晚晴凑过来看,突然说:“把《渡口》的歌词抄在扉页吧,用手写体,跟插画配在一起,肯定好看。”
“这个主意好。”周曼立刻摸出手机,“我联系出版社,加个特别版本,保证非常抢手。”
正说着,门被轻轻推开,林野背着画板站在门口。他听说自己有可能试镜《侠客行》,紧张得后背的画板带子勒出两道红印,手心里的汗把速写本封面浸得发皱,把画筒里的本子递过来时,指尖都在抖:“岳老师,这是我画的石破天,您……您看看……”
本子里画满了各种神态的石破天:有在船上托着腮发呆的,有跟人打架时瞪圆了眼的,有捧着饼子啃得满脸渣的……最妙的是一张他蹲在地上看蚂蚁的画,眼神干净得像山泉水,连睫毛上的光都画得清清楚楚。
“就这个眼神。”岳川指着那张画,指尖在纸上顿了顿,“石破天不是傻,是干净。他看世界的样子,就该像头一回看见似的,什么都新鲜,什么也都当真。”
他抬头看向林野,笑了笑,“下周去试镜,别紧张,就当是去黄山写生,把那股子愣劲儿拿出来就行。”
林野激动得说不出话,只是一个劲儿点头,手里的画板晃了晃,差点掉在地上,赶紧死死抱住了。
傍晚的夕阳透过落地窗斜斜射了进来,给工作室里镀上了一层金。
陆哲抱着吉他坐在台阶上,突然弹起了《渡口》的调子,岳川跟着哼,夏晚晴靠在桌边轻轻打着拍子,凌薇举着相机,“咔嚓”一声,拍下这乱糟糟又热热闹闹的一幕。
“晚上去聚餐吧。”周曼看了眼手机时间,“我知道有家私房菜,老板是个四川人,他做的鱼香肉丝,甜辣口的,味道绝了。”
“算上我一个。”凌薇立刻响应,把相机挂在脖子上,“今儿不聊工作了,就说说笑话,谁要先说不出来谁就自罚三杯。”
私房菜馆的包间里,鱼香肉丝的甜辣混着冰镇啤酒的泡沫,在空气里发酵出快活的味道。
陆哲正抢凌薇碗里的花生米,说自己头回见到窦老,把板胡当成了二胡,被老爷子用烟袋锅敲了脑袋,疼了三天;
凌薇翻出手机里的照片,吐槽岳川在黄山偷拍她吃冰淇淋,照片里的她嘴角还沾着奶油,像长了撮白胡子;
周曼说起“文脉计划”的新进展,苏州评弹体验班招到了三十多个孩子,最小的才六岁,扎着羊角辫,已经能奶声奶气唱两句《珍珠塔》。
岳川没怎么说话,就坐在那儿听着,偶尔夹一筷子糖醋排骨,往夏晚晴碗里放——她爱吃带脆骨的,他就专挑那样的。
夏晚晴注意到他在看手机,屏幕上是张老照片:一群挑山工坐在石阶上,手里捧着粗瓷碗,碗沿豁了个小口,笑得露出了牙齿,背景是翻涌的云海,白得像棉花。
“这张照片哪来的?”她凑过去轻声问。
“景区工作人员发的,说要给挑山工做个专题,让我题句诗。”岳川摩挲着屏幕,指尖在挑山工的粗瓷碗上蹭了蹭,“我想写‘他们把山扛在肩上,山把他们刻进骨里’,你觉得怎么样?”
夏晚晴看着他眼里的光,突然觉得,这个总爱说“抄作业”的家伙,其实早就把那些故事嚼碎了,咽进了自己的骨头里。就像此刻桌上的菜,鱼香肉丝里的甜辣,糖醋排骨里的酸,都是别人的配方,却被他们吃出了属于自己的烟火气。
“挺好的。”她笑着说道,给岳川倒了杯啤酒,泡沫漫出来,沾在杯口,“比你写的那些情诗实在。”
“情诗也有实在的。”岳川举起杯子,跟她的碰了一下,“比如‘今晚的月色,像你碗里的排骨,有点甜’。”
包间里爆发出一阵笑,陆哲笑得手一抖,吉他弦“嘣”地一声断了一根,发出个怪腔怪调的音,像谁在偷偷应和。窗外的夜色浓了,路灯亮起来,黄澄澄的光透过玻璃照进来,把每个人的影子拉得老长,像首没写完的诗。
岳川知道,明天一睁眼,又要扎进忙碌里:《侠客行》的试镜得盯,《边城》的插画要改,窦老那边的录音进度也得问……但此刻,他只想多喝两口啤酒,多听两句笑,把这满屋子的烟火气,牢牢记住。
毕竟,所有的故事,最终都要落回人间。就像那些从地球“搬”来的星光,只有融进这油盐酱醋的烟火里,才会真的亮起来,暖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