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浅月顿了顿,抬眼看向赵玦,眼底映着烛火,亮得惊人。
“她每天都让病人的家人,去看那个乞丐的变化。第一天,乞丐的脓疮不再流脓了;第三天,开始结痂;第七天,痂皮脱落,露出了新肉。半个月后,那个被所有人当成废物的乞丐,已经能下地走路了。这时候,都不用我母亲开口,病人的那些族老,亲自上门,跪着求我母亲赐药。”
故事讲完了。书房里一片寂静。
赵玦握着茶杯的手,指节微微收紧。他瞬间明白了。
刘承和那些老顽固,就是那些坚信“鬼神之说”的族老。他自己,就是那个被乱棍打出去的“年轻大夫”,急着要证明自己的药方是对的。而苏浅月,是那个更高明的医者。
她告诉他,不要在“药方”本身上争吵,那毫无意义。你要做的,是找一个“病人”,治好他,用铁一般的事实,让所有质疑者闭嘴。
“乞丐……”赵玦喃喃自语,脑中灵光一闪,“东安渠!”
对!东安渠就是那个浑身长满脓疮的“病人”!而那份出自雍华女学的治理方案,就是那剂“以毒攻毒”的猛药!
他一直在想如何驳斥刘承,却忘了,最好的反击,根本不是言语,而是行动。与其在朝堂上为了“女子该不该读书”吵得面红耳赤,不如让所有人都亲眼看看,读了书的女子,到底能为这个国家,做出怎样实实在在的贡献!
“朕明白了。”赵玦将杯中微凉的茶一饮而尽,胸中的郁结之气,仿佛随着那股清凉的茶意,一扫而空。他看着苏浅月,眼神里是前所未有的赞叹与欣赏。她从不直接告诉他该怎么做,却总能在他最迷茫的时候,为他拨开云雾。
他忽然笑了,伸手捏了捏她的脸颊:“你啊,总是这样。朕的皇后,不去想什么凤冠霞帔,却把帝王心术玩得比谁都明白。”
苏浅月打开他的手,嗔怪地瞪了他一眼:“陛下说笑了。臣女只是觉得,与其费力气去叫醒装睡的人,不如把自己的屋子打扫干净,让他们自己羞愧醒来。”
赵玦大笑出声,心中的阴霾彻底散去。他知道该怎么做了。他不会去惩罚刘承,甚至还要“褒奖”他。他要给这位老御史一个舞台,一个让他亲眼看着自己所鄙夷的一切,如何绽放出万丈光芒的舞台。
“时辰不早了,朕也该回去了。”赵玦站起身,走到门口,又回过头来,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浅月,谢谢你。”
苏浅-月只是微笑着,对他屈膝一礼:“恭送陛下。”
看着赵玦的身影消失在夜色中,苏浅月脸上的笑意才缓缓敛去。她走到窗边,望着皇宫的方向,夜风吹起她的发丝。
她帮赵玦,也是在帮自己。女学是她的根,她绝不容许任何人动摇它。刘承只是第一块跳出来的石头,后面还会有更多。她必须让女学尽快长成一棵谁也无法撼动的参天大树。
而东安渠,就是它汲取养分、向世人展示力量的第一次机会。
次日,一道出乎所有人意料的圣旨,从宫中传出。
圣旨的内容,并非是处置左都御史刘承,反而是褒奖他“为国敢言,风骨可嘉”,并任命他为“东安渠治理督察御史”,命其全程监督东安渠的治理工程,若有任何不合规矩、劳民伤财之处,可随时上本弹劾。
这道圣旨一出,满朝哗然。
支持刘承的旧派官员们,纷纷称颂陛下圣明,能容直臣。而暗中为苏浅月捏了一把汗的苏哲等人,则是一头雾水,完全看不懂皇帝这步棋。
唯有刘承自己,在接到圣旨的那一刻,非但没有得意,反而品出了一丝不对劲的味道。让他去监督一个由女学方案主导的工程?这不等于让他亲手为自己反对的东西站台吗?
他感觉自己仿佛一拳打在了棉花上,不仅没伤到对方,反而被一股巧劲带得差点闪了腰。
就在京城众人还在议论这道奇怪的圣旨时,另一道命令,则悄悄下达到了工部尚书周正的手中。
命令很简单:即刻启动东安渠治理工程,并邀请……雍华女学助教预备班,作为“民情顾问”,全程协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