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转身,溜进一条僻静的小道,对等在那里的一个家丁低语了几句。那家丁点点头,迅速朝着相爷苏哲的书房方向走去。
是夜,苏哲从宫中赴宴归来,带着几分酒意。
他习惯性地想去自己的暖房看看那几盆新得的墨兰,那是他最喜欢的花。可刚一走近,就闻到一股泥土的腥气。
提着灯笼的管家发出一声惊呼。
苏哲定睛看去,只见暖房门口一片狼藉。那几盆被他视若珍宝的墨兰,花盆碎了一地,娇嫩的花瓣和叶片被踩得稀烂,碾进了泥土里,惨不忍睹。
苏哲的酒意,瞬间醒了大半。
他的脸色沉了下来,一股怒气直冲头顶。
“谁干的!”他低吼道,声音里是压抑不住的怒火。
管家战战兢兢地跪下:“老奴……老奴不知。白日里还好好的,不知是哪个挨千刀的……”
苏哲没有听他辩解,他闭上眼,深吸一口气,脑海里不受控制地浮现出白日里那个家丁的“汇报”。
“……相爷,府里下人都在传,说皇后娘娘把府里的钱都拿去办女学了,下人们的吃穿用度都降了等,大家怨声载道的……”
“……听浣衣房的人说,瑾少爷的衣裳被洗坏了,皇后娘娘也没怎么罚那个丫鬟,就打发了事。大家都在说,皇后娘娘心思不在府里,管家管得一塌糊涂……”
当时他听了,只觉得是下人碎嘴,并未放在心上。他了解自己的女儿,她不是那种没有分寸的人。
可现在,看着自己心爱的兰花被毁,那些话语就像虫子一样,又开始在他脑子里钻来钻去。
管家不利,仆役生怨,府中接二连三地出事……
这真的是意外吗?还是说,浅月她……终究还是年轻,压不住这偌大的相府?
苏哲的眉头拧成了一个川字。他没有再发火,只是摆了摆手,疲惫地道:“查。给我查清楚,到底是谁干的。”
说完,他转身就走,连书房都没回,径直回了自己的卧房。
这一晚,相府的气氛,前所未有的压抑。
汀兰水榭内,烛火通明。
青禾将从苏哲院里打听来的消息一五一十地告诉了苏浅月,气得直跺脚:“小姐,这帮人太恶毒了!他们就是想让老爷对您不满!先是瑾少爷的衣裳,再是老爷的兰花,下一步,他们还想干什么?”
苏浅月依旧在看那本仆役名册,仿佛没听到青禾的话。
她的指尖,在几个名字之间来回移动。
刘全,采买管事,柳玉容提拔,嗜赌。
孙婆子,负责打扫老爷暖房,儿子在城外欠了一屁股债。
张三,厨房烧火的,手脚不干净,曾被抓到偷拿府里的木炭。
……
一个个名字,一条条信息,在她脑中串联成一张无形的网。柳玉容和宁王余党是撒网的人,而这些心怀鬼胎的仆役,就是网上的一个个结点。
“青禾。”苏浅月终于开口。
“奴婢在。”
“你去,悄悄放个消息出去。”苏浅月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就说,我为了给女学筹集一批过冬的物资,今晚会从我的私库里,提出一批珍贵的锦缎和药材,暂时存放在东边的旧库房里。因为东西贵重,所以……看管的人手会有些不足。”
青禾猛地抬起头,眼睛里闪着光。她明白了。
东边旧库房,位置偏僻,年久失修,只有一个老仆看守,是整个相府最薄弱的地方。
小姐这是……要引蛇出洞!
“小姐英明!”青禾兴奋地一拍手,但随即又有些担忧,“可是……那里面的东西……”
“放心,”苏浅月微微一笑,那笑容在烛光下,显得有些意味深长,“库房里有什么,得看……鱼儿想吃什么饵。”
她站起身,走到窗边,推开了窗。
深夜的凉风吹了进来,吹动了她额前的碎发。
远处,静心苑的方向,一片死寂。
苏浅月望着那片黑暗,眸光沉静如水。
柳玉容,你以为在府里放几把火,就能让我焦头烂额,自乱阵脚吗?
你错了。
火,确实已经点起来了。
但,究竟是烧了我的后院,还是会引火烧了你自己的手,那就要看,风往哪边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