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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章 夜抄经卷换灯油(2 / 2)

她望着春织眼下淡淡的青影,又看了看那些工整的字迹,喉咙发紧:织姐,你...你这哪是抄书,是在给这些纸...纸壳子重新长骨头呢。

第三日辰时,春织抱着抄好的本子站在村学门口。

李文才正咬着油饼,见她过来,把油手往衣襟上一擦:抄完了?他随意翻了两页,油饼渣子掉在纸上,倒还齐整...话音未落,他的手突然顿住——那半卷《孟子》的缺页补得严丝合缝,连注的典故都引了《史记》;那张田契抄得条理分明,连他这个教了十年书的都挑不出错。

你...你从哪偷的注本?李文才的脸涨成猪肝色。

春织垂眸:学生只照先生给的残本抄。

李文才还要发作,穿堂里传来咳嗽声。

李崇文捧着茶盏踱步出来,银须被风掀起几缕:文才,吵什么?他瞥见春织怀里的本子,伸手抽走一本,老花镜滑到鼻尖。

这一看,他的眉毛渐渐竖起来。

他翻得极慢,指节叩着纸页:《田赋策问》初稿?他猛地抬头,你如何能得见县学的策问稿?

春织心里一紧。

她想起前日替吴二牛写状子,在县学书斋后间看到半卷被弃的策问残稿——当时她蹲在地上捡粮袋,那纸页就落在脚边。

她鬼使神差地抄了下来,想着或许能帮福兴里算田税时用。

此刻她咬了咬唇:学生...学生只是照本誊录。

李崇文的目光像把刀,在她脸上刮了两圈。

他突然转身往学塾走:跟我来。

春织跟着他进了书房。

李崇文从书架上抽出本《礼记》,背第三章。

春织垂眼。

养母病前总爱念《礼记》,说礼者,天地之序也。

她轻声背道:昔者仲尼与于蜡宾,事毕,出游于观之上,喟然而叹...

李崇文的茶盏地磕在桌上。

他盯着春织,银须都在颤:你...你竟能背《礼运》?

春织的指甲掐进掌心。

她想起养母咳得喘不过气时,还攥着她的手念大道之行也,天下为公;想起养父坠崖前最后给她买的糖人,沾着血却还暖着;想起这十年里,林家虽穷,却总把过年的新鞋先紧着她穿——这些念头在她心里滚成热汤,烫得她眼眶发酸:学生的养母...从前是大户人家的使女,识得几个字。她声音发颤,她教我认的。

李崇文突然坐回椅子里。

他摸出帕子擦了擦眼镜,再抬头时,目光软了些:你既愿学,明日起辰时来。他指了指窗外的杏树,就在那底下听。

春织猛地抬头。

杏树的影子正落在她脚边,像片绿色的云。

她屈膝行了个大礼:谢先生。

这日夜里,柴房的灯芯烧得噼啪响。

春织伏在桌上抄《尚书》,墨汁在纸上晕开,像片小小的湖。

霍砚掀帘进来时,正见她鬓角沾着墨渍,鼻尖泛着红——定是伏得久了,血液涌到脸上。

他放下竹篮,里面是温热的羊肉羹,还冒着白气。

他解下身上的灰布外衣,轻轻披在她肩上。

外衣带着他身上的松木香,混着点烟火气,裹得她暖融融的。

春织抬头,眼睛亮得像星子:今日抄完这卷《尚书》,明日就能去听《春秋》了。

霍砚没说话。

他蹲下来,替她理了理被压皱的衣袖。

她的手腕细得像根竹枝,却能扛起福兴里的灶房、田亩,还有这一灯如豆的夜——他喉结动了动,轻声道:我陪你。

春织的笑容漫开来,像朵在夜色里绽开的花。

她握起他的手,放在自己手心里焐着:等我学完《春秋》,咱们就把福兴里的地契重新抄一遍。她指腹擦过他掌心里的老茧,要写得工工整整的,谁也赖不掉。

霍砚望着她眼里的光,突然伸手把灯芯拨亮些。

灯火腾地蹿高,映得她脸上的墨渍像颗小痣:

第二日清晨,李文才揉着眼睛进学塾。

他刚要往自己案头坐,突然被什么硌了下。

低头一看,是封贴着县学火漆的信。

他手忙脚乱撕开,里面飘出张纸,字迹清俊:昨夜偶得《田赋策问》残卷,见其中论均田减赋之策甚妙,不知出自何人手笔?

若蒙告知,学生当亲往青溪村求教。

李文才的手剧烈发抖。

他抬头望向窗外的杏树,那里有个穿月白衫子的身影正低头理书——晨雾里,她的发梢沾着露,却站得像棵小松树。

远处传来晨钟,惊起几串鸟雀。

李文才望着信末的署名县学赵子安,突然觉得后颈发凉。

他想起昨日李崇文看春织的眼神,想起学童们捧着抄本时发亮的眼睛,突然明白过来:这青溪村的天,要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