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杀人前,其实早就计算好了。
他知道以当下的政治风向,他当街弑师,有很大概率可将此事,直达天听。
他既然要为父报仇,就必须让所有人都知道,他弑师是为了报仇。
若是私下杀之,那他父亲的死亡,又如何得以真相大白?
——他拿着证据直接去官府状告?他不会如此天真。
他利用今古文之争的这股浪潮,但他管不了什么今文与古文了,背后是否有推手推动此事,他亦不知。
所以,他必须要确保自己将所有证据保存完好。
在政治之争下,他一人所背命案之真相,太过渺小。
任何人的轻轻一举,就可将他辛苦收集的证据全部销毁。
所以,即使他草木皆兵,即使他小题大做,他亦要将证据保存在他认为最安全之处,在面见天子之后,亦能最快地将其大白于天下。
吴敬颤抖着双手,将匕首和证据递交给站于一侧的宦官。
刘宏见状,再招来一个宦官:“去找个御医来。”
“唯!陛下!”宦官小步飞快离去。
刘宏接过递到他身旁的证据,翻看起来。
其实这些证据他大体都知道,但他还是再次仔细地一一翻看。
此时,吴敬亦在下方声音颤抖地说:“此为敬收集的全部证据,若陛下想验证,只需后续召人证询问……”
他的声音渐渐有些虚弱。
大量失血,他如今还能强撑着,全凭毅力。
他思维渐渐有些混乱,话锋一转,开始在大殿之上,说起其他事:
“陛下……敬月前刚得一子,十分可爱。敬与妻子,都深爱他。敬突然,突然想到了父亲。他对我,是否也如我对我儿一般的感受?”
“敬想于父亲坟前,将此事告知他。父亲生前就不太高,敬比他高了许多。可等敬跪在地上时,才发现,他还是,还是没我高。”
他在大殿之上,泪流满面,哭得像个孩子。
此一幕,看得众人皆低头,沉默不语。
袁基眼眶发红,想到袁逢,不知不觉中已流下眼泪。
所有的官员,无一例外,皆抬袖拭泪。
天子刘宏亦眼眶湿润。
“孝”之一字,于大汉,乃立国之基。
无论是谁,可以攻击他当街弑师乃大逆不道,也不能出言怒斥子为父报仇,乃错误之事。
刘宏深深叹出一口气,将证据递回给宦官。
“拿下去,交于众卿传阅。”
“唯!陛下!”
宦官小步走动,先将一摞证据交于三公处查看。
等三公看完,再交于九卿处查看。
此过程极其缓慢,中途,御医到了,帮吴敬将血止住,并包扎好。
刘宏见其囚服全是血迹,特命一旁宦官,拿来一套新囚服,给他换上。
吴敬换上囚服,再次跪坐大殿中央,等待最后的结果。
众大臣已将证据传阅完毕,此次,无人再轻易言语。
因为他们知道,此事不会再像刚开始那样,毫无争议了。
天子刘宏必会询问众人意见。
果然,刘宏开口:“众卿以为,吴敬此案,该如何判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