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道士死了。
这个消息,没有带给她预想中的狂喜和解脱。
她曾无数次在黑暗的铁盒中幻想过,有朝一日脱困,要如何将那个牛鼻子碎尸万段,让他永世不得超生。可现在,她脱困了,对方却已经死了那么多年,连魂魄都入了轮回,只剩下这么一个可怜巴巴的、想家的“念头”。
她百年的怨恨,像一拳打在了棉花上,落了空。
那股滔天的恨意,在得知真相后,非但没有平息,反而化作了一种更加空洞和茫然的情绪,在她胸中盘旋。
她“看”着那张符纸,眼前仿佛不再是一张纸,而是一个穿着破旧道袍的年轻身影。她似乎能“看”到,百年前,那个同样年轻的道士,背着行囊,告别了蜀地的青山绿水,来到这繁华又陌生的江南。
他或许也曾在无数个深夜,思念过家乡的竹林和亲人。
他封印她时,眼神冰冷,嘴里念叨着“妖孽当诛”。可他画下这张符纸时,用的却是来自家乡的竹浆纸,那是不是他唯一能寄托乡情的东西?
原来,这个禁锢了她百年的敌人,也是一个回不了家的……异乡人。
小倩的鬼体,不再剧烈波动,而是慢慢地、慢慢地平复下来。那股冰冷的怨气,如同潮水般退去,取而代的,是一种她自己也说不清道不明的、混杂着同情与自我怜悯的复杂情绪。
她自己,又何尝不是一个回不了家的孤魂?
林晚晴敏锐地捕捉到了小倩的情绪变化,也注意到了她那不再充满恨意的“目光”。她心里一动,转头看向陈玄,轻声问道:“那……它会怎么样?就一直在这里发光,直到彻底消散吗?”
这个问题,也问出了小倩的心声。她也“望”向陈玄,等待着这个男人的答案。
陈玄打了个哈欠,似乎对这种悲春伤秋的氛围很不耐烦。
他拿起那张符纸,放在眼前看了看,又嫌弃地晃了晃,仿佛上面沾了什么灰尘。
“消散?那得等到猴年马月去。”他撇了撇嘴,“而且它在我手里还嗡嗡的,跟个手机震动似的,吵得我脑仁疼。留在这儿,是个麻烦。”
麻烦……
林晚晴和小倩都愣住了。
一个困扰了百年的执念,一段跨越了一个世纪的乡愁,到了他嘴里,就成了两个字——麻烦。
陈玄站起身,把那张符纸随手揣进兜里,然后开始在院子里溜达,目光在那些装修剩下的边角料和杂物堆里扫来扫去,像是在找什么东西。
“算了,好事做到底,送佛送到西。”他一边找,一边嘟囔着,“谁让他碰上我了呢,算他运气好。”
林晚晴跟在他身后,好奇地问:“你要做什么?”
陈玄的目光,最终锁定在了墙角一堆还没来得及扔掉的废纸上,那是林晚晴之前打印文件用剩下的A4纸。
他走过去,从里面抽出一张最干净平整的,在手里抖了抖。
“做什么?”
陈玄转过头,看着满脸好奇的林晚晴和同样投来困惑目光的小倩,嘴角一咧,露出了一个理所当然的笑容。
“给他叫个‘代驾’啊。”
他捏着那张白纸,对着月光比划了一下,似乎在估量着什么。
“折个纸鹤,送他一程。总不能让他自己‘走’回去吧,那得走到哪辈子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