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子里,夜风微凉,带着几分草木的清香。
马东的呼吸却在这一刻停滞了。
他死死地盯着陈玄那根修长而干净的手指,又顺着手指的方向,看向自己笔记本电脑屏幕上那个用虚线画出的、紧挨着两个小方格的空位。
那两个小方格,一个标注着“男”,一个标注着“女”。
厕所。
陈玄的手指,笃定地,点在了男女厕所的门口。
“想活命,就去坐这儿。”
那句话,轻飘飘的,懒洋洋的,像夏日午后的一句梦话。
可听在马东的耳朵里,却不亚于一道惊雷,在他那早已被无数逻辑和算法塞满的大脑里,炸开了一片混沌的空白。
他感觉自己的处理器,在这一瞬间被灌入了一段无法解析的乱码,系统发出了尖锐的、濒临崩溃的警报。
厕所旁边?
那个位置,他有印象。
那是整个楼层最糟糕的地方,没有之一。
因为靠近管道间,那个角落常年阴暗潮湿。茶水间的喧闹,打印机工作的噪音,以及最重要的——那扇永远也关不严实的厕所门里,断断续续飘出的、混合了消毒水和不可名状气味的复杂气息。
那里是所有员工避之不及的“三不管”地带。行政部门曾经想在那里放一盆绿植,结果不到一个星期,那盆生命力顽强的绿萝就黄了叶子,蔫头耷脑,最后被保洁阿姨当成垃圾给扔了。
现在,这个传说中的高人,这个他赌上所有希望来寻求的救命稻草,让他去坐那个连绿萝都活不下去的地方?
这是……在开玩笑吗?
还是一种他无法理解的、高深莫-测的考验?
“陈……陈大师……”马东的嘴唇翕动着,发出的声音干涩得像是生锈的齿轮在转动,“您……您是不是……点错了?”
他甚至下意识地,想要把笔记本电脑往旁边挪一挪,生怕是屏幕的角度问题,导致了这位高人的误判。
陈玄收回手指,重新懒洋洋地靠回躺椅里,连眼皮都懒得抬一下。
“没点错。”
他那不耐烦的语气,像一盆冷水,浇灭了马东心中最后一丝“可能是误会”的侥幸。
一旁的林晚晴,秀眉也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她虽然对丈夫的各种离奇操作早已习以为常,但“搬到厕所边上能治病”这种说法,还是让她感到了一丝新奇。她没有说话,只是安静地看着,她知道,陈玄从不做无意义的事,他这么说,一定有他的道理。
马东的脸,涨成了猪肝色。
一股混杂着羞辱、愤怒和巨大失望的情绪,从他的脚底板直冲天灵盖。
他想起了自己这一路的奔波。六个小时的高铁,两个小时的大巴,水米未进,怀揣着最后的希望,像一个溺水者抓向水面的浮木。
结果呢?
结果换来的是这样一句近乎于羞辱的调侃。
他的程序员大脑,终于在宕机之后,开始以一种愤怒的模式重启。
“陈大师!”他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压抑不住的颤抖,“我承认,我病急乱投医!我不该相信网上那些虚无缥缈的传说!但是,就算您不想帮我,也没必要这样消遣我吧?!”
“我坐十几个小时的车来这里,不是为了听您一句玩笑话的!那个位置是什么地方,您知道吗?那是我们全公司公认的‘垃圾场’!您让我去那里?是想让我病死得快一点吗?!”
他越说越激动,胸口剧烈地起伏着,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里,燃起了被逼到绝境的怒火。
院子里,空气瞬间变得紧张起来。
陈玄终于被他吵得皱起了眉头。
他睁开眼,那双总是睡不醒的眼睛里,第一次透出一种清晰的不耐。
“吵死了。”
他坐直了身体,看着情绪几乎失控的马东,像是看着一个在无理取闹的熊孩子。
“你懂什么叫‘以毒攻毒’吗?”
马东被这句反问噎了一下,愣在原地。
陈玄指了指他,又指了指他那台屏幕还亮着的笔记本电脑。
“你每天对着这块破屏幕十几个小时,眼睛里、脑子里,塞满的都是那些线条、字符和光点。在你看来,那是代码,是逻辑,是你的工作。在我看来,那叫‘煞’。”
“煞?”马东茫然地重复着这个陌生的字眼。
“屏幕的光,是‘光煞’,刺你的眼,耗你的神。你脑子里那些永远在运行的逻辑,是‘代码煞’,锁你的气,僵你的血。”陈玄的语气平淡得像是在说今天的天气,可说出的内容,却让马东感觉自己的世界观正在被一锤一锤地砸碎。
“你身体里的那点‘生气’,就像手机那点可怜的电量。你上班,就是把手机插上了一个劣质充电器,一边充电,一边在后台同时运行一百个大型游戏。充进去的电,还不够你耗的。时间长了,电池不报废才怪。”
这个比喻,马东听懂了。
他感觉自己就是那块被折磨得滚烫、随时可能爆炸的手机电池。
“那……这跟厕所有什么关系?”他下意识地问道,怒气已经被一种巨大的困惑所取代。
“当然有关系。”陈玄瞥了他一眼,那眼神像是在看一个不开窍的笨蛋。
“你们整个办公室,几百号人,每天产生的废气、浊气、怨气,都往哪里去?”
不等马东回答,陈玄就自问自答。
“厕所。”
“那个地方,是整个办公楼所有负面能量的汇集点和排泄口。在风水上,叫‘污秽之气’的极阴之地。人人避之不及,觉得脏,觉得臭。”
陈玄说到这里,嘴角忽然勾起一抹古怪的弧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