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气凝固。
时间仿佛被拉成了一条黏稠的丝线，在那块亮起的手机屏幕上缓慢流淌。
赵磊。
这两个字像一记重锤，砸在了陈玄刚刚构建起来的、与世隔绝的心理防线上。赵磊，龙组，京城……那些代表着责任、麻烦和“无法躺平”的符号，通过这通视频请求，精准地找到了他。
苏哲脸上的笑容没有丝毫变化，温和、从容，像一个耐心的棋手，欣赏着对手陷入长考的窘迫。他甚至还体贴地帮杜文文拉了拉身上的毯子，仿佛眼前这剑拔弩张的一切，都只是一场无关紧要的余兴节目。
林晚晴站到了陈玄身边，她的手不经意地搭在了陈玄的肩膀上，传递着无声的支持。她的目光锐利如刀，紧紧地锁着苏哲，试图从那张完美无瑕的脸上，找出一丝破绽。
最终，陈玄动了。
他发出了一声几乎无法察觉的叹息，那声音里包含了对悠闲时光的沉痛哀悼，以及对即将到来的、无穷无尽的麻烦的深恶痛绝。
他划开了接听键。
屏幕闪烁了一下，出现的却不是赵磊那张熟悉的国字脸，而是一张写满了惊惶与无助的女人面孔。是赵磊的妻子，小雅。
她的头发凌乱，眼圈通红，正抱着一个襁褓中的婴儿。画面在剧烈地晃动，背景音嘈杂无比，婴儿的啼哭声，女人的啜泣声，还有一些……无法形容的、奇怪的声响混杂在一起。
“陈玄！太好了，你终于接了！”小雅的声音带着哭腔，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你快想想办法，赵磊他……小宝他……”
陈玄的眉头紧紧锁了起来。
他看到了画面背景里的景象。那本该是赵磊温馨的家，此刻却像一个超现实主义的画展。
一个奶瓶，正违反着物理定律，悬浮在半空中，缓缓地打着转。墙上的婚纱照，照片里的人像在不断地微笑、皱眉，表情变化万千。窗外，天色忽明忽暗，前一秒还是深夜，下一秒竟有夕阳的余晖透入，随即又恢复了漆黑。
最诡异的，是小雅怀里那个正在啼哭的婴儿，赵磊的儿子，陈玄名义上的干儿子，小宝。
他每哭一声，房间里的灯泡就剧烈地闪烁一次。他一蹬腿，旁边沙发上的一个抱枕就“嘭”的一声，凭空燃烧起来，随即又被一股无形的力量熄灭。
这不是恶灵附体，也不是妖魔作祟。
这个刚出生不到半年的婴儿，正在无意识地、毫无规律地，扭曲着他周围的现实。
“怎么回事？”林晚晴的声音也沉了下来，她看出了事情的严重性。
“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小雅泣不成声，“从今天下午开始，小宝一哭闹，家里就会发生怪事。赵磊一开始以为是巧合，可后来越来越离谱！他刚才想给孩子冲奶粉，结果奶粉罐里倒出来的全是沙子！他现在在楼下布防，不让任何人靠近，让我赶紧联系你……他说，只有你了……你是小宝的干爹，你不能不管他啊！”
“别急，让他别哭。”陈玄开口，声音压得很低，他试图让自己听起来镇定一些，但攥紧的拳头暴露了他此刻的心情。
“没用的！”小雅几乎崩溃，“我们试过了，哄他，喂他，他就是哭个不停！而且……而且他一笑，比哭还可怕！”
话音刚落，仿佛是为了印证她的话，襁褓里的小宝忽然止住了哭声，毫无征兆地“咯咯”笑了起来。
视频里，那盆原本已经枯萎的窗台绿植，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抽枝发芽，开出绚烂的花朵，然后在短短三秒内，再次枯萎，化为飞灰。
陈玄的太阳穴在突突直跳。
“你看。”
苏哲的声音幽幽响起，像一个在课堂上点评失败案例的教授，冷静而精准。
“一个完美的‘信标’，一个纯净的‘导体’。他刚来到这个世界，灵魂还没有被世俗的规则所束缚，所以他能最直接地，与这个世界最本源的、那片被你搅乱的‘混沌之海’产生共鸣。”
他走到陈玄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手机屏幕里的混乱景象，语气里带着一丝玩味。
“他没有恶意，他只是一个坏掉的水龙头。世界规则的‘水’，正通过他，不受控制地喷涌而出。你堵不住的。就算堵住了这个，明天，可能就是李家的大爷，王家的姑娘，或者随便一个什么路人，变成下一个‘水龙头’。”
陈-玄猛地挂断了电话，在那之前，他只对电话那头的小雅说了一句：“等我。”
他站起身，一米八的个子，第一次给了苏哲一种需要仰视的压迫感。那双总是睡眼惺忪的眸子里，此刻像是燃着两簇幽冷的火焰。
“这是你干的。”他用的是陈述句，而不是疑问句。
“我？”苏哲故作惊讶地摊开手，一脸无辜，“我可没这个本事。我只是一个谦卑的‘信标’追寻者，恰好比别人更早地预见到了这一切。我将这个‘礼物’提前送到你面前，是出于一片好意。我想帮你。”
“帮你妈。”
陈玄很少说脏话，因为那需要调动额外的面部肌肉和声带能量。但这一次，他没忍住。
他感觉自己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从温暖舒适的被窝里，硬生生拽了出来，然后被人一脚踹进了冰冷的泥潭里。而那个踹他的人，还满脸微笑地对他说：“你看，你需要一双雨鞋，正好我这里有卖。”
“看来，我们之间的沟通，出现了一点小小的障碍。”苏哲脸上的笑容淡了一些，但依旧维持着风度，“陈先生，你必须明白，旧的时代已经结束了。你过去那种靠着‘逆转’之力，小打小闹解决问题的方式，已经行不通了。你现在面对的，不是一个‘敌人’，而是一个‘现象’。一种因为世界失去‘秩序’而必然会发生的，系统性的崩溃。”
他顿了顿，抛出了自己的核心目的。
“你需要力量，更需要……掌控力量的方法。你需要重新为这个世界，编写一套‘规则’。而我，恰好知道该怎么做。和我合作，陈玄。我们可以一起，把那把被你亲手拆掉的‘锁’，重新装回去。我们可以拯救那个孩子，以及未来千千万万个可能会出现的‘孩子’。”
林晚晴在一旁听得心惊肉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