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星镇的春日,空气中弥漫着泥土翻新后特有的腥甜气息和草木萌发的清香。距离领主沉睡,已过去近百年。镇子边缘,墨渊的那间木屋依旧如故,只是旁边的田圃规模扩大了些,里面种植的也不再仅仅是土豆,还有不少从各地收集来的、形态各异的植物,有些甚至散发着微弱的魂力波动。
墨渊挽着袖子,正蹲在田垄边,小心地将一株新培育的、叶片呈淡银色的药草旁边的杂草拔除。他的动作不疾不徐,神情专注,仿佛眼前这一小方天地,便是他的整个世界。岁月似乎并未在他身上留下太多痕迹,依旧是那副温润如玉、仿佛时光也为之驻足的模样。
阿衍漂浮在他身边,魂体比百年前凝实了许多,已经能模糊看出清晰的五官轮廓,虽然依旧透明,但已不再是当初那个懵懂脆弱的意识。他手里拿着一个小巧的木制水瓢,学着墨渊的样子,笨拙地给一株刚发芽的幼苗浇水,水珠穿过他半透明的手掌,洒在泥土上,他却乐此不疲。
“墨渊大人,”一个略显稚嫩却故作老成的声音响起,一个穿着干净棉布裙、扎着两个小揪揪的女孩跑了过来,手里还拿着一卷图纸,“娘亲让我把这个给您,说是新设计的引水车模型,想让您看看有没有可以改进的地方。”
女孩是戴云汐的女儿,名叫戴念宁,继承了母亲姣好的容貌和聪慧,也对各种新奇事物充满了好奇。
墨渊接过图纸,扫了一眼,脸上露出温和的笑意:“念宁又长高了些。这图纸设计得很精巧,只是在轴承承重这里,或许可以换个思路……”他随手从旁边拿起一根树枝,在松软的泥地上勾勒出几个简单的力学结构,深入浅出地讲解起来。
戴念宁睁着大眼睛,听得入神。在她和许多镇民心里,这位永远待在镇子边缘、侍弄着奇怪植物的墨先生,是比学堂里那些老学究还要博学、还要厉害的存在,似乎无所不知,却又总是那么平和,让人忍不住想要亲近。
讲解完毕,戴念宁抱着图纸,似懂非懂却又心满意足地跑开了。
墨渊看着她雀跃的背影,轻轻笑了笑,继续低头侍弄他的药草。
这便是他承诺的“守望”。
并非高高在上的监视或掌控,而是如同润物无声的春雨,融入这片土地,成为其自然生长的一部分。他守护着领主的规则,确保其平稳运行,不被外力破坏;他也守护着这片土地上的人们,在他们需要时,提供一些不着痕迹的指引与帮助,却从不越俎代庖,干涉他们自身的选择与发展。
他记得云闲沉睡前那无声的托付,也记得自己那看似懒散、实则郑重的承诺。
守望万年。
听起来漫长到令人绝望。
但将这份漫长,分解成一个个日出日落,分解成一次次与戴念宁这样的孩子的对话,分解成一株株亲手培育的植物破土、抽芽、开花、结果……似乎,也就没那么难以忍受了。
他甚至开始享受这种“旁观者”与“守护者”兼具的微妙状态。看着新星镇在戴云汐等人的带领下,磕磕绊绊却又坚定地向前;看着大陆各方势力在规则的框架下,进行着新的博弈与融合;看着那株“圣苗”的生机,如同涓涓细流,悄然影响着这片土地的生态与命运……
这比当初在武魂殿藏书楼里单纯地“摸鱼”,似乎要有趣得多。
当然,他并未忘记北方那极寒之地的坐标。偶尔,在夜深人静时,他会独自登上木屋后的小山丘,遥望北方星空。他能模糊地感觉到,那里有一股浩瀚而平静的规则力量,如同定海神针,稳定着整个世界的基调。
他知道,她就在那里。
沉睡,亦是一种存在。
阿衍飘到他身边,学着他的样子,仰头望着北方,透明的脸上露出一种依赖又安心的神情。
墨渊摸了摸他的头,轻声道:“不急,我们有的是时间。”
晨光熹微中,一人一魂,与这片蓬勃生长的土地,构成了一幅宁静而悠长的守望画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