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云汐的手指,死死抠进那顶残破星冠冰冷的金属纹路里,指甲因用力而泛白。王冠边缘一处断裂的尖锐处,甚至刺破了她的指腹,渗出的血珠滚落在沾染尘土的丝绸衬垫上,晕开一小团暗红。
放下?
这顶王冠,是父皇在她成年礼上,亲手为她戴上的。他曾说,云汐,这不仅是荣耀,更是责任,是万千星罗子民的期望。如今,国破了,家亡了,父皇母后、兄长臣民皆化黄土,连这最后的象征,也要她亲手抛弃吗?
那扇流转着微弱银光的门,就在眼前,静谧,安稳,如同传说中通往净土的路。门内,有她渴望的生机,有她口中想要守护的“子民”活下去的希望。
可这门,需要用她过往的一切来交换。
复仇的火焰在她胸腔里灼烧,烧得她五脏六腑都在绞痛。那些叛徒的嘴脸,那些趁火打劫的军阀的狞笑,那些在铁蹄下哀嚎的子民……一幕幕,如同最恶毒的诅咒,缠绕着她的灵魂。
“活下去……像个人一样活下去……”
她喃喃重复着自己刚才说过的话,声音沙哑破碎。这句话,在此刻听来,是多么的苍白无力,又是多么的……沉重。
她再次抬头,望向那尊高悬的、代表着绝对秩序与力量的王座。王座上的身影模糊在辉光中,看不真切,只有那双仿佛能洞悉一切的重瞳,平静地回望着她,没有任何催促,也没有任何怜悯,只是在……等待。
等待她的选择。
阿衍在门内急得飘来飘去,他无法理解人类复杂的仇恨与挣扎,但他能感觉到外面那个女人身上散发出的、几乎要将她自己撕裂的痛苦。他求助似的看向墨渊。
墨渊轻轻摇了摇头,示意他安静。有些路,必须自己走。有些重量,必须自己放下。
时间,在戴云汐剧烈的心跳声中,一点点流逝。荒野的风更冷了,吹得她单薄的衣衫紧贴在身上,带来刺骨的寒意。远处,似乎传来了魂兽的咆哮和人类凄厉的惨叫,那是外界永恒的混乱与血腥。
而门内,是一片死寂的安宁。她甚至能看到,不远处田垄里,那些在银辉下舒展着叶子的作物,散发着勃勃生机。
两种截然不同的世界,被这一道无形的界限,割裂得如此分明。
一滴滚烫的泪水,终于冲破了眼眶的束缚,沿着戴云汐沾满尘土的脸颊滑落,滴在她紧握王冠的手上,与那抹鲜红混在一起。
然后,是第二滴,第三滴……
她闭上了眼睛,身体因为极致的痛苦而蜷缩起来,肩膀剧烈地耸动着,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只有无声的泪汹涌而出。
许久,许久。
她猛地睁开了眼睛。
那双曾经盈满悲痛与仇恨的眸子里,此刻只剩下一种被泪水洗涤过的、近乎虚无的平静,以及……一丝破釜沉舟的决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