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对面的墨渊,看着她这副难得放松的神态,古井无波的眼底,似乎也几不可察地掠过一丝极淡、却真实存在的温和笑意。
也正是在这一刻,藏书楼入口处,那被阳光照亮的光影,微微一暗。
一个纤细的身影站在那里,脚步踟蹰,仿佛脚下踩着针毡,不敢轻易踏入这片静谧之地。
云闲与墨渊几乎是同时,若有所感地抬眼望了过去。
来的,又是胡列娜。
但与上一次带着委屈、不安与试探不同,这一次,她的脸上写满了无法掩饰的急切,甚至……是一种近乎崩溃边缘的惶恐。她的脸色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眼圈红肿,显然已经哭了很久。一双纤手紧紧地在身前交握着,因为过度用力,指关节僵硬地凸起,呈现出缺乏血色的青白。她站在门口那片光明与阴影的交界线上,身躯微微颤抖,如同一条被无情海浪冲上沙滩、濒临窒息的鱼,嘴唇剧烈地翕动着,却像是被无形的手扼住了喉咙,发不出任何清晰的音节,只能用那双盈满了摇摇欲坠的泪水和深不见底绝望的妩媚眼眸,死死地、带着最后一丝卑微的哀求,牢牢地锁定在云闲身上。
她甚至不敢,或者说没有勇气,去瞥一眼坐在旁边的墨渊,仿佛将自身所有的希望、所有的重量,都孤注一掷地、脆弱地寄托在了云闲一人身上。
云闲拿着那块只咬了一小口的桂花糕,动作彻底顿住了。刚刚因研究成果和甜点而升腾起的、那一点点微不足道的松快与暖意,如同被骤然袭来的寒流瞬间冰封,直直地向下沉去,坠入一片冰冷的深渊。
一种强烈至极的、混合着厌烦与某种不祥预感的冰冷触手,死死地攫住了她的心脏。
麻烦,原来从未真正消失。
它只是狡猾地潜伏了起来,换上了一副更加可怜、更加棘手的面孔,选择在一个最不合时宜、最让人放松警惕的时刻,再次凶狠地扑了上来。
墨渊缓缓放下了手中那卷厚重的书籍,目光平静无波地扫过门口形容凄惨的胡列娜,随即落回云闲瞬间覆上寒霜的脸上,无声地传递着一个清晰的讯息:这次的麻烦,恐怕与以往的任何一次,都截然不同。
云闲凝视着胡列娜那副仿佛整个世界已然崩塌、唯独她是最后一根救命稻草的模样,沉默地、慢慢地将手中那块精致的桂花糕,放回了原处。
心底发出一声无声的叹息。
果然,清净的日子,从来都只是命运偶尔施舍的、无比奢侈的幻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