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王执事暴起发难,魂环闪耀,到他突然瘫软在地、失禁癫狂,整个过程快得如同幻觉,不过短短两三息的时间。
藏书楼内,死一般的寂静重新降临。只有王执事偶尔发出的、无意识的呜咽与身体痉挛时衣物摩擦地面的细微声响,证明着方才那惊心动魄的一幕并非虚幻。
墨渊缓缓地、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意味,转过头,目光落在依旧保持着慵懒坐姿、仿佛只是被噪音打扰而微微蹙了下眉的云闲身上。他的目光在她那平静得近乎异常的侧脸上停留了比往常更久的时间,那双总是蕴藏着疏离与慵懒的深邃眸子里,第一次清晰地映出了毫不掩饰的探究,以及一丝……真正的、出乎意料的惊讶。
以他的感知,自然能清晰地捕捉到,就在刚才那一瞬间,有一股极其隐晦、凝练、如同鬼魅般难以捉摸,却又精准得可怕的精神力量,如同无形的手术刀,直接干涉并摧毁了王执事本就脆弱的意识防线。这股力量本身并不算多么磅礴强大,但其运用的技巧、时机的把握、以及对目标心理弱点的洞察与利用,堪称妙到毫巅,直击要害。
“你做的?”他的声音听起来依旧平稳,但若是细听,便能察觉那平稳之下,尾音处一丝几不可查的微微上扬,泄露了他此刻内心并非毫无波澜。
云闲仿佛这才从手中的书页世界里完全抽离,她端起旁边矮几上那杯早已凉透的清茶,送到唇边,慢悠悠地啜饮了一小口,润了润似乎有些干的嘴唇,才用一种事不关己的平淡语气回道:“他自己心中有鬼,精神不堪重负,怪得了谁。”
她没有正面承认,却也未曾否认。但真正的答案,已在两人之间这短暂的对视与言语交锋中,昭然若揭,彼此心照不宣。
墨渊凝视着她,忽然从喉间发出了一声低低的、带着气音的笑声,这次不再是无声的牵动嘴角,而是带着几分真实的、如同发现了某种极其有趣谜题般的愉悦。“看来,”他意味深长地拖长了语调,“我准备的‘伞’,朴实无华,似乎远不如你这把……来得精巧且防不胜防。”
他指的,自然是两人之前关于“风雨来临前,各自准备好伞”的那份默契。如今看来,云闲这把以精神力量编织而成的“无形之伞”,其奇特与有效的程度,显然远远超出了他最初的预料。
很快,藏书楼外的巡逻骑士被此处的异常动静惊动,迅速赶来。他们看到瘫倒在地、神志不清、污秽满身的王执事,又看了看角落里安然无恙、一脸平静(甚至带着点被打扰的不悦)的云闲和墨渊,眼神中充满了惊疑与询问。但两人极有默契地保持了口径一致的无辜与沉默,只声称是王执事突然闯入,行为癫狂,自言自语一番后便自行倒地不起。骑士们仔细探查,也确实未在两人身上发现任何动手的痕迹,王执事身上也无明显外伤,最终只能将此事定性为王执事自身罪责败露,承受不住巨大压力而导致精神彻底崩溃失常。他们效率很高地将仍在胡言乱语的王执事如同拖拽死狗般带离了现场。
角落里,终于再次只剩下他们两人,以及空气中尚未完全散去的、一丝若有若无的污浊气息。
经过这番突如其来的变故,两人之间那维持了许久的、微妙的平衡氛围,似乎悄然发生了一些难以言喻的变化。墨渊再次看向云闲时,那目光中少了几分看待纯粹“避世同类”的淡漠与了然,多了几分深沉难辨的审视,以及一丝被悄然勾起的好奇心。
而云闲,内心也并非如同表面那般波澜不兴。第一次在实战(如果这能算实战的话)中应用尚在摸索阶段的精神力技巧,其效果之显着、消耗之巨大、以及对精神控制力要求的严苛,都让她有了更直观的认识。同时,在墨渊这等人物面前,近乎明牌般地暴露了自身这张隐藏的、颇为诡异的“底牌”,究竟是福是祸,会带来怎样的连锁反应,此刻犹未可知。
但她心中并无半分悔意。维持这个角落绝对的“静”,是她不容触碰的底线。王执事方才那不管不顾的疯狂,是她绝不允许其打破这片宁静的威胁。出手,是必然的选择。
她的目光越过窗棂,投向楼外。夕阳的余晖正奋力燃烧着,将遥远的天际浸染成一片温暖而壮丽的橘红色,也给藏书楼内这方小小的天地,铺上了一层静谧而祥和的光晕。
隔岸观火,冷眼看戏,固然轻松自在。但若那熊熊燃烧的火焰,不知死活地企图蔓延至她脚下这片栖身的净土,她也不介意用自己独有的方式,将这危险的火苗,于无声无息间……彻底掐灭。
观测者的最大乐趣,本就在于超然物外,静观其变。但确保自己始终能够安然“超然”于一切风波之外的资本与实力,则需要在这份“静”中,悄然积累,默默打磨。今日之事,或许仅仅只是一个微不足道的开始。她无意识地抬起手,轻轻抚摸了一下怀中那个装着林诺所赠宁神花的小布袋,指尖传来干燥花瓣的细微触感,鼻尖萦绕着那淡雅而持久的安宁香气,眼神却重新变得悠远而深邃。
识海深处,“数据之眼”依旧在不知疲倦地、高效地悄然运转着,记录着外界的一切信息流动,解析着能量与规则的奥秘。当然,也包括身旁,那位愈发显得神秘莫测、难以揣度的“同道”身上,所流露出的每一丝值得玩味的细微变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