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闲连眼皮都没抬,仿佛灵魂已经出窍,只剩一具空壳坐在那里。墨渊则干脆连呼吸频率都没变,像是睡死了过去,对外界的一切充耳不闻。
邪月等了几秒,见没人理他,脸上有些挂不住,那强压下去的烦躁又冒了出来,语气加重了些,带上了一丝质问的味道:“我问你们话呢!这里是藏书楼,管理员总该知道书籍分布吧?”
云闲终于慢吞吞地抬起眼,目光有些涣散和迷茫,像是刚被从深沉的思考中或是睡梦里强行拉出来,焦距了好一会儿才落在邪月身上。她看了一眼邪月,又顺着他刚才的动作用目光扫了一下丙区那片被他翻得有些凌乱的书架,然后用一种带着浓浓睡意的、含糊不清的语调,像是梦呓般随口说道:
“弧光传导的能量损耗,问题不在路径设计,在于魂力振荡频率与空间固有能量粒子的波动不匹配。多重定位的难点是精神锁定会被自身高强度、高频率变化的魂力场所产生的干扰场扭曲。”
她顿了顿,似乎在回忆什么极其久远或不重要的东西,然后伸出纤细得有些过分的手指,随意地、甚至有些敷衍地指向丙区一个极其偏僻的、光线昏暗、积满灰尘的角落。
“类似……解决这类问题的基础理论推演,好像在那边,最底层,靠右,有几本落灰很厚的笔记,作者署名好像叫‘尘光’……可能有点参考价值。”她歪了歪头,像是自言自语地补充道,“优化思路……嗯,或许可以试试在魂技核心激发前,用精神力先模拟一个逆向的、低强度的魂力波纹,对周围空间粒子进行预校准?”
她说得极其随意,语句破碎,带着大量的不确定词汇“好像”、“可能”、“试试”、“或许”,就像在讨论晚饭该吃什么一样平常,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所说内容的分量。
然而,听在为此难题耗费了无数心血、试验了数百种方法而不得其法,甚至开始怀疑自身道路的邪月耳中,却如同混沌黑暗中劈下的惊雷,瞬间照亮了他困顿已久的前路!
他苦苦思索、试验了数月而不得其法的核心难题,那两个如同铜墙铁壁般阻挡他前进的关键瓶颈,竟然被这个看起来迷迷糊糊、毫不起眼、仿佛还没睡醒的图书管理员,用如此轻描淡写、甚至有些颠三倒四的几句话,直接点破了本质!甚至连一个听上去匪夷所思却又隐隐契合他之前某些模糊感应的优化方向都指了出来!还有那个他从未在任何权威典籍上看到过的名字——“尘光”的笔记!
邪月整个人僵在原地,眼睛瞪得溜圆,脸上的烦躁和仅存的那点傲气瞬间被巨大的震惊和不可思议所取代,如同被一道无形闪电击中。他张了张嘴,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想追问,想质疑,想确认,却发现自己一时之间竟发不出任何声音,大脑一片空白,只剩下那几句话在耳边反复回响。
云闲说完,也不管他是什么反应,仿佛完成了一项不得不做的、麻烦的日常任务,重新低下头,目光落回自己面前那本布满复杂线条的孤本书页上,眉心微不可查地轻蹙,似乎又沉浸到了那个只有她能理解的推演世界之中,将外界的一切隔绝。
角落再次恢复了之前的安静,只有窗外微风拂过梧桐叶的沙沙声。
只有邪月粗重而紊乱的呼吸声,清晰地显示着他内心此刻是何等的波涛汹涌,翻江倒海。
他深深地、带着极度复杂情绪地看了云闲一眼,那眼神混杂着巨大的震惊、强烈的怀疑、难以抑制的探究欲,以及一丝……引以为傲的天赋被无情碾压后产生的茫然与自我怀疑。他没有再追问,或许是知道追问也得不到更多回应,或许是急于验证那几句话的真伪,他猛地转身,几乎是冲向了云闲所指的那个积满灰尘的角落,带着一种近乎虔诚又疯狂的态度,开始弯腰俯身,不顾形象地在那片故纸堆里快速而仔细地翻找起来。
墨渊脸上的游记,不知何时微微掀起了一角,露出他半眯着的、带着一丝了然与玩味笑意的深邃眼眸。他看了一眼旁边重新进入“待机”或“深度运算”状态的云闲,又瞥了一眼邪月那近乎失态、与平日形象大相径庭的背影,轻轻摇了摇头,唇角勾起一个微妙的弧度,将游记重新盖好。
嗯,看来以后的清净,需要多费点心思来维护了。这丫头,随便漏点东西出来,都够这些“天才”们琢磨半天的。麻烦呐。
窗外,一片边缘已染上金黄脉络的梧桐叶,挣脱了枝头的挽留,打着旋儿,乘着微凉的秋风,悄然飘落,轻吻着大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