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1章 金蝉脱壳(1 / 2)

夜色如浓稠的墨汁,将秦京重重包裹。凛冽的寒风掠过屋檐巷弄,发出呜咽般的低啸,更添几分肃杀。城南那座废弃染坊的顶层,蓝景行如同一尊失去生命的石雕,静静蛰伏在腐朽的木架与破败蛛网的阴影深处。白日里清平坊的所见所闻,此刻正在他脑海中以极其缓慢的速度,一帧一帧地回放、剖析。

那扇紧闭的、漆皮剥落更甚的院门;斜对面茶水摊上,那两个目光如钩、看似闲聊实则监视的汉子;隔壁院落墙头那几块被微妙移动过的瓦片;远处刘家酒肆阁楼窗口,那抹几乎难以察觉的观测法镜反光;后巷狭窄空间里,那扇熟悉的、右下角木板依旧有些朽烂的窄门,以及门内上方那丝细微的警示符箓波动……所有细节,构成了一张冰冷、严密、令人窒息的监视之网。

而更深处,那道潜伏在老槐树阴影下,几乎与环境融为一体,却带着幽冥教特有死寂感的阴冷气息,如同暗处的毒蛇,让他心头警兆长鸣。

硬闯,是取死之道,绝不可行。 纵使他如今七星瑶光境中期的修为,足以瞬间格杀院内那名五星看守,甚至有能力与可能赶来的援手周旋。但带着姐姐、姐夫和那个势利却终究是无辜普通人的周氏,在如此森严的布防下突围,成功率微乎其微。动静一旦闹大,引来城中坐镇的真正高手,或是被幽冥教趁火打劫,后果不堪设想。

必须用智,必须借力。 一个清晰无比的认知在他心中凝聚。他需要更精确的情报,需要墨渊师叔在此地经营多年的网络支持,需要将脑海中的计划框架,填充上切实可行的血肉。

子时三刻,万籁俱寂。一道比夜色更深沉的黑影,如同没有实体的幽灵,悄无声息地再次出现在了西市边缘,陈氏皮货行的后门外。三长两短,叩门声轻若雪花落地。

门扉应声开启一道缝隙,陈掌柜那张在昏暗羊角灯下更显精明干练的脸露了出来,眼中没有丝毫睡意,只有全然的清醒与洞悉世事的锐利。他迅速将蓝景行让进屋内,厚重的门板无声合拢,将外界寒意与风险隔绝。

“先生去而复返,可是已窥得全貌,有了定计?”陈掌柜压低声音,没有任何寒暄,直指核心。

蓝景行微微颔首,目光沉静如水。他走到里间那张积满灰尘的木桌旁,借助灯光,用手指蘸着杯中冷茶,在桌面上寥寥数笔,勾勒出清平坊周家小院及周边的简易轮廓。

“计划核心,‘金蝉脱壳,李代桃僵’。”他的声音低沉而清晰,“需制造足够混乱,引开绝大部分监视目光,同时完成人员替换与撤离。”他将利用幽冥教、潜入制服、替身傀儡、混入车队、暗渠出城、水路撤离、中转隐匿的构想简明扼要地阐述了一遍。

陈掌柜凝神静听,花白的眉毛微微蹙起,手指无意识地捻动着袖口。待蓝景行说完,他沉吟了片刻,眼中精光乍现:“引幽冥教这头恶狼入局,行险招,但若时机把握精准,确是搅浑水池、制造空隙的妙棋。此事,老朽可助先生一臂之力。”

他不再多言,起身再次熟练地挪开角落那块活动地板,这次取出的,不仅是那卷精细的布防图,还有几个材质各异的小盒、瓶罐,以及一卷叠得整齐、散发着淡淡皂角与尘土混合气息的粗布衣物。

“第一,‘替身傀儡’与障眼法。”陈掌柜拿起一个只有巴掌大小、以某种不知名褐色木材雕刻而成的人偶。人偶五官模糊,但肢体比例精准,触手微凉,散发着淡淡的宁神草药味。“此物乃墨爷早年交予,用以应对极端情况。内嵌微型‘拟生阵’,以中品灵石驱动,激活后可模拟常人生息、体温乃至微弱气血波动,持续十二个时辰。非宗师级以上高手以神识仔细探查,难以识破。”他打开另一个稍大的木盒,里面是三块切割规整、泛着柔和光泽的灵石。“这里有三具傀儡,对应三人。这些,”他指向那卷粗布衣,“是与之配套的、从真正贫苦人家收来的旧衣,浆洗过,但保留了足够的生活气息,可增强迷惑性。放置时,需让傀儡穿上这些衣物,并摆出日常姿态。”

蓝景行接过一具傀儡,入手颇沉,仔细感知,果然能察觉到内部精细的阵法纹路。他郑重点头,将其小心收起。这三具傀儡,是计划能否瞒天过海的关键。

“第二,出城暗渠与接应。”陈掌柜铺开一张绘制更为精细的京城水道与地下脉络图,枯瘦的手指精准地点在西北城墙角一处毫不起眼的标记上。“此处暗渠,前朝用于泄洪,本朝修缮水利后近乎废弃,入口有荆棘杂草覆盖,仅容一人匍口匐通过。出口在此处,”手指移动,指向城外一片密集的芦苇荡,“极为隐蔽。接应之人,是跟了老朽十几年的哑巴张,原是运河上的纤夫,水性极佳,性子沉稳,口不能言却心细如发,绝对可靠。一艘不起眼的乌篷船,今夜便可安排至出口芦苇深处,备足清水干粮,随时待命。”

“第三,撤离车队与身份掩护。”陈掌柜又指向清平坊地图靠近坊门的一处院落,“每日卯时正,赵记菜行的车队从此处出发,前往西市。车队把头赵老三,贪财好利,但胆子不大。老朽可出面,以重金(需五十两纹银)买通他三个临时帮工的名额,并准备好相应的、盖有模糊印章的身份木牌。混乱一起,坊门解禁之初,人心惶惶,盘查必然短暂混乱,他们便可趁此时机,持牌混入车队离开。车队路线会经过西市边缘,靠近前往西北城墙的僻静巷道,便于你们脱离。”

“第四,中转安全屋与应急联络。”陈掌柜最后取出一枚色泽暗沉、触手冰凉的木制令牌,令牌一面刻着模糊的鱼形水纹,另一面则是一些难以辨认的刻痕。“三岔口废弃鱼寮,是墨爷布下的暗桩之一,令牌即是信物,也是开启密室机关的钥匙。里面有足够三五人七日消耗的耐存食水、御寒衣物,以及三份备用的、路引格式正确、印章模糊但足以应付普通盘查的身份文书。”他顿了顿,声音压得更低,“鱼寮西墙,从北往南数第三块砖是活动的,内有空腔。若情况有变,无法久留或需变更路线,可在其中留下简要讯息,自有可靠之人定期查看,并据此安排下一步接应。这是最后一道保险。”

蓝景行仔细听着,将每一个细节,每一条路线,每一种物资的位置和用法,都牢牢刻印在脑海。陈掌柜的准备,远比他预想的更为周密、专业。这些看似琐碎的助力——能模拟生息的傀儡、熟悉水道的船夫、贪财但可控的车队把头、备有物资与后路的安全屋——正是将那个大胆的计划从空中楼阁,变为坚实可行道路的基石。

“幽冥教方面,”蓝景行沉吟道,指尖在桌面上清平坊后巷、靠近那棵老槐树不远的一处空置小院位置点了点,“我需要一个合适的‘诱饵’投掷点,以及他们最可能动手的时间判断。”

陈掌柜眯着眼,目光锐利如鹰:“先生所点此处,原是一户做纸扎生意的,半年前举家迁回原籍,一直空置,正好在幽冥教潜伏点的视线范围内,且不易波及无辜。至于时间……幽冥教妖人,行事多择阴气深重之时。寅时末至卯时初,天色将亮未亮,正是阴阳交替,夜班守卫最为疲惫困顿,也是他们这类魑魅魍魉认为最适合动手的时辰。先生可于彼时行动,投下‘诱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