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暗流寻踪(2 / 2)

蓝景行心中凛然,双手接过册子,郑重翻开。里面并非密密麻麻的文字,而是一页页用简练笔法勾勒的人物画像,画工虽显粗糙,却精准地抓住了人物的主要面部特征与神态。每一幅画像出入南城赌坊,疑与几起讹诈有关”,或“吏部清吏司书办,曾多次打探重犯消息”。

蓝景行一页页翻看着,心中波澜渐起。这册子上记录的人物,三教九流皆有,商贾、吏员、地痞,甚至还有几个低阶的武官,他们唯一的共同点是,都曾在不同时期,与天牢关押的某些犯人有过“不同寻常”的接触,或者其本身的言行举止、社会关系存在值得怀疑之处。这分明是天牢内部暗中掌握、绝不外泄的“可疑人物密录”!是王牢头经营天牢多年,凭借其敏锐嗅觉和众多眼线,一点点积累起来的灰色档案!

王牢头突然让他看这个,意欲何为?

当他指尖翻动,目光落在册子中间偏后的一页时,动作猛地顿住,呼吸都为之一滞。画面上是一个面容极其普通、毫无记忆点的中年男子,若非画像着重刻画了那双略显呆滞无神的眼睛和微微向下撇的嘴角,几乎难以将其与旁人区分。画像下的代号是“灰雀”,后面的说明仅有冷冰冰的一句:疑为多方信使,行踪诡秘,警惕性极高。

虽然册子上的画像笔法简练,但那刻意营造出的“普通”感,那面无表情的神态,与老狱卒描述的“赵四”,竟有七八分神似!尤其是那双毫无生气的眼睛,几乎如出一辙!

“王头,这……!”蓝景行猛地抬起头,看向灯光阴影下王牢头那张晦明不定的脸。

王牢头端起桌上那杯早已凉透的浓茶,呷了一口,眉头紧锁,眼神在跳跃的灯焰映照下,显得愈发深邃难测:“曹扒皮(他用了狱卒私下对曹主事的蔑称)盯着不放,像条闻到腥味的饿狗。外面,也有人开始坐不住,手脚有些不干净了。”他放下茶杯,声音压得更低,却字字沉重,“钱丙九,不能就这么白死了。那本‘账册’,关乎甚大,必须尽快找到,握在我们自己手里,才能有转圜的余地。”

他干瘦的手指重重地点在画像上“灰雀”的脸上:“这个人,我们盯了他有一段时日了。根据最新线报,他最近一次公开露面,是在城南的‘悦来茶馆’,独自一人喝了半个时辰的茶。但他就像泥鳅一样滑不留手,背后牵扯的线头恐怕比我们想的还要复杂,天牢和刑狱司的目标都太大,不便直接动手拿人,以免打草惊蛇,或者……惹到不该惹的人。”

蓝景行瞬间明悟了王牢头的全部意图。他是想借自己这把刚刚磨砺出来、尚未引起太多注意的“刀”,去追查“灰雀”这条线,顺藤摸瓜,找到那本至关重要的“账册”!因为自己身份足够低微,不易引起那些大人物的警惕;又是钱管事暴毙案的亲历者,有充足的理由和动机去暗中调查;而且,自己展现出的能力与“懂事”,让他觉得自己既“好用”,又暂时“可控”。

这是一把更为锋利、也更能触及要害的刀,但同时也意味着,自己要承担的风险呈倍数增长。追踪“灰雀”这等专业且警惕的信使,无异于在万丈悬崖的边缘行走,稍有不慎,便是人鬼不知的下场。

“卑职……明白了。”蓝景行没有丝毫犹豫,沉声应下。他深知自己没有拒绝的资格和余地,更何况,这本身也正是他苦苦寻求的、能够主动介入局中的机会!“不知王头有何具体指示?卑职需要如何着手?”

王牢头对他这般干脆果决的态度似乎颇为满意,阴沉的神色稍霁。他又从抽屉的暗格中取出一块约莫巴掌大小、材质普通、毫不起眼的深色木牌,木牌表面只刻着一个扭曲的、类似鸟爪的奇怪符号,没有任何文字。“悦来茶馆的老板,是个明白人,他认得这个牌子。你可以凭此去找他,打听些关于‘灰雀’的消息,比如他常接触什么人,有无固定习惯。记住,”王牢头语气骤然严厉,目光如锥,“只打听,勿跟踪,更严禁动手!‘灰雀’背后必然有人,一旦被他察觉,或者你擅自行动打乱了布局,后果不堪设想!有任何发现,无论巨细,必须立刻、首先报与我知!”

“卑职谨记!”蓝景行双手接过那块触手冰凉的木牌和那本沉重的画像册子,感觉手中承接的不仅是任务,更是一张通往更深、更黑暗区域的门票,以及……一道冰冷的枷锁。

离开王牢头那间令人窒息的值房,他站在天牢阴冷潮湿的甬道中,深深吸了一口气,那混合着霉味、血腥味和绝望气息的空气涌入肺腑,却让他更加清醒。他眼神锐利,仿佛能穿透这厚重的石壁,望向京城那繁华而危险的夜色。

“灰雀”……悦来茶馆……醉仙楼……账册……

几条原本看似杂乱的线索,此刻仿佛被一条无形的线串联起来,开始相互交织,指向一个隐藏在重重迷雾深处的真相。

他不再仅仅是一枚被动等待命运安排的棋子。尽管依旧受制于人,但他终于凭借自己的表现,争取到了一丝主动出击、落子布局的权力。尽管这权力背后,是肉眼可见的万丈深渊,但他别无选择,唯有前行。

回到属于自己的那间狭小憩室,蓝景行摒弃杂念,再次将心神沉入意识海深处。那幅残缺的星图缓缓旋转,两个已被初步掌握的光点轨迹交相辉映,带动着他的精神力和那丝星辉能量,在一次次循环中缓慢而坚定地增长、凝练。他需要更强的力量,更敏锐的感知,更快的反应,来应对即将到来的、更加凶险莫测的暗战与搏杀。

当时辰渐晚,天牢内外彻底沉寂下来,他换上一身最常见的、半旧青布衣衫,将那块奇异木牌和几张关键人物的画像小心贴身藏好,确认周身再无任何与天牢相关的标识。此刻的他,看上去与秦京街头为生计奔波的普通青年并无二致。

他如同一个最熟练的潜行者,悄无声息地避开几队巡逻的兵丁,融入了秦京那被万家灯火与浓重夜色共同笼罩的街巷之中。

目标明确——城南,悦来茶馆。

他的身影在光影交错间明灭不定,步伐沉稳而迅速,向着那未知的暗流中心,坚定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