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太医密信中那句“或可医汝武脉之困”,如同一个带着无尽诱惑的魔咒,在蓝景行的脑海中昼夜不息地反复回响,彻底点燃了他内心深处最为炽热、也最为执拗的野火。长生已在手,若无匹配这永恒生命的、足以纵横睥睨的绝对武力相伴,那这无尽的生命,岂非成了一场更为漫长、更为绝望的囚徒困境?这一丝看似渺茫的希望,他必须不惜一切代价抓住!
然而,渴望并未吞噬他的理智。他清楚地知道,薛太医自身尚且深陷囹圄,安危难料,那“医治武脉”的承诺听起来更是虚无缥缈,如同镜花水月。眼下危机四伏,如同走在万丈悬崖边缘,首要之事,仍是争分夺秒地提升实力,稳固自身,方能在未来的惊涛骇浪中拥有一丝立足之地。
他将因密信而激荡的心神强行压下,把全部精力更专注、更疯狂地投入到修炼之中,尤其是对那神秘皮卷星图的探索。
有了上次成功模仿单一光点轨迹并获益匪浅的经验,他变得更加大胆,也更加专注。每夜子时,无论有无月华,只要心神能调整至最为宁静空灵的境地,他便引动《龟息吐纳术》,沟通怀中皮卷,在纯粹的意识海中,小心翼翼地观想那幅残缺而宏大的星图。他彻底放弃了去理解、去触碰那浩瀚无垠、冰冷孤寂的星海整体意念,那对他而言无异于自杀。他将全部的心神意念,如同聚焦的透镜,死死锁定在那个最初被他捕捉到的、相对最为明亮清晰的光点之上,反复揣摩、模仿其运行轨迹中更细微、更复杂的波动与变化。
这个过程极其耗费心神,如同在脑海中用最精细的刻刀雕琢最复杂的符文,每一次成功的模仿尝试,都仿佛进行了一场耗尽心力、不见硝烟的激烈鏖战。精神上的疲惫感如同潮水般阵阵袭来。但与之对应的回报,也是惊人且实实在在的。他清晰地感觉到,自己的精神力在这种近乎自虐的高强度锤炼下,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愈发凝练、纯粹,感知的范围向外扩张了数尺,对自身气血奔腾的流向、每一束肌肉纤维的细微收缩与舒张,其掌控力都达到了一个前所未有的精微层次。
更让他惊喜得几乎要战栗的是,随着他对那光点轨迹的模仿越发纯熟,越发贴近其内在的神韵,他体内那丝源自星图观想、一直盘踞在精神领域的清凉能量,开始发生了奇妙的变化。它不再仅仅满足于滋养和壮大精神力,而是如同被赋予了灵性,化作涓涓细流,主动地、缓慢地融入他奔腾如江河的气血之中,沿着某种玄奥难言、却又与那光点轨迹隐隐契合的路径,开始缓缓洗刷、浸润着他的四肢百骸,五脏六腑!
起初,这只是一种极其微弱的、若有若无的清凉感,混杂在气血运行的温热之中,难以分辨。但连续数日坚持不懈的引导和模仿之后,他震惊地发现,自己在修炼“铁骨桩”和“莽牛劲”时,肌肉骨骼深处那些因外力反复打磨、撞击而产生的、极其细微、甚至连他自己都未曾明确感知到的暗伤和能量淤积点,竟被这丝丝缕缕、带着星辉般清冷光泽的能量,如同最耐心的工匠般,一点点地淬炼、净化、抚平!身体的沉重疲惫感大大减轻,体力与精神的恢复速度明显加快,而筋骨肌肉的韧性、密度以及所能爆发出的力量,正以一种远超单纯苦修外功的效率,稳健而持续地提升着!
这星图能量,竟有淬炼体魄、夯实根基之神效!
这一发现让蓝景行欣喜若狂,几乎要仰天长啸。这无异于为他这种没有先天武脉、全凭外功打熬筋骨、前路看似断绝的野路子,硬生生开辟了一条通往更高层次的通天捷径!虽然这淬炼的效果依旧缓慢,如同春雨润物,需要长年累月的积累,但胜在根基被打磨得无比扎实、纯净,毫无隐患,其未来前景,堪称无限!
就在他全身心沉浸于实力稳步提升、仿佛触摸到新天地的快感之中时,一直隐于幕后的王牢头,再次主动找到了他。
这次相遇的地点,透着不同寻常的意味。不是在嘈杂的值房,也不是在阴冷的巡牢甬道,而是在蓝景行结束一轮轮休,踏着夜色,刚刚走入东巷那昏暗僻静巷口的瞬间。王牢头如同一个早已与阴影融为一体的幽灵,悄无声息地从墙角一堆废弃杂物后踱出,恰好拦在了他的面前,时机拿捏得精准无比。
“王头?”蓝景行心中凛然,立刻停下脚步,压下因修炼而格外敏锐的警惕本能,恭敬地躬身行礼。他借着稀薄的月光注意到,王牢头今日并未穿着那身象征身份的牢头服,而是一套毫不起眼的灰色粗布短打,仿佛一个寻常的老街坊,但他那双在夜色中微微开合的眼睛,却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显得更加深邃,如同两口望不见底的古井。
“嗯。”王牢头从鼻腔里哼出一声回应,目光在他身上迅速扫过,尤其是在他沉稳的站姿和自然流转的气息上停留了一瞬,微微颔首,声音低沉,“气息比之前更沉稳了,精光内蕴,含而不发。看来这段时日,你小子确实没有荒废,下了苦功。”
“全靠王头往日提点,小子不敢懈怠。”蓝景行态度保持着恰到好处的谦逊,心中却在飞速盘算着对方突然在此地出现的意图。
王牢头不置可否,没有接话,只是转过身,朝着巷子更深处、更加黑暗僻静的方向缓缓走去,留下一句不容置疑的话:“跟我来,有点事,要跟你说道说道。”
蓝景行看着他那隐入黑暗的背影,略一迟疑,便迈步跟了上去。他知道,该来的,终究是躲不掉的。与其被动等待,不如主动面对。
王牢头并未走远,只在巷尾一个早已废弃、院墙半塌、堆满了不知名破烂家什的荒芜院落前停下了脚步。这里远离住户,只有夜风吹过破败窗棂和枯草时发出的、如同呜咽般的细微声响,更添几分阴森与隐秘。
“薛济民的事,你这边,应该已经知道些风声了吧?”王牢头开门见山,没有任何寒暄,声音在寂静中显得格外低沉,带着一种不容敷衍的质询。
蓝景行心中微紧,面上却维持着恰到好处的茫然与谨慎:“回王头,牢里是有些流言蜚语,听到些零零碎碎的消息,但具体内情,小子职位低微,实在不甚清楚。”
王牢头缓缓转过身,昏暗中,他那双眼睛锐利得如同刚刚磨好的剃刀,仿佛能轻易剥开一切伪装,直刺人心深处:“小子,在我面前,就别玩这些虚头巴脑的了。老张被抓进去,你真当自己能完全撇清关系,置身事外?”
蓝景行沉默了下去,垂下了眼睑。他知道,在这种时候,任何苍白的辩解都只会显得可笑,不如以沉默应对。
“你放心,”王牢头见他这般反应,语气似乎放缓了些许,但其中的冷意并未减少,“老张那边,暂时还算硬气,或者说是聪明。我这边使了点力气,递了话。他只承认是自己贪图小利,收了点散碎银钱,看在钱的份上,给甲字七号行了些无关痛痒的方便,比如送水勤快点,换的草料干燥些,其他的一概不知,也从未传递过任何消息。刑狱司那边,目前看来,暂时是信了他这套说辞。”
蓝景行心中稍稍一定,如同放下了一块大石。他知道,这看似轻描淡写的“使了点力气”、“递了话”,背后定然是王牢头动用了不为人知的关系和手段,才能暂时将老张,也间接将他,从这漩涡边缘拉开了一点距离。他再次躬身,语气诚恳:“多谢王头回护之恩!小子铭记在心!”
“不必谢我。”王牢头摆了摆手,动作带着一种看透世情的淡漠,声音里却透着一丝清晰的现实与冷酷,“我出面保你,自然有我的道理。一是因为你小子还算懂事,知道分寸,守得住这里的规矩;二来,也是更重要的一点……你对我,对这天牢,眼下还有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