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的时候,陈老五要去羊圈清粪。我跟着他往山坳里走,羊圈就在一片松树林边上,十几只山羊正低着头啃着刚冒芽的嫩草。圈里的羊粪已经积了半尺厚,混杂着碎松针和干草,踩上去软软的。
“这羊粪得勤清,不然捂在圈里沤坏了。”陈老五拿着粪叉把羊粪清到圈外的空地上,“你看这新鲜羊粪,还带着点绿色,里面有没消化的草籽,直接撒地里准长杂草。”他把清出来的羊粪堆成小丘,又从旁边铲了些黄土盖在上面,“这样堆着,过俩月就能当追肥用了。”
羊圈墙角堆着几捆玉米秸秆,陈老五说这是准备拌到新粪里的:“秸秆能透气,让微生物有活儿干。就像蒸馒头得放酵母,这堆粪也得有‘引子’。”他指了指旁边一个快腐熟好的粪堆,“我往这新粪堆里掺点老粪,就跟发面留面肥似的,能发酵得更快。”
正说着,赵大爷也推着车来了,说是要把自家的生羊粪拉回去重新堆。“老五,你也教教我咋堆粪呗?”他挠着头,脸上带着点不好意思,“去年那土豆卖不上价,今年我也想试试你的法子。”
陈老五乐得哈哈大笑:“这有啥难的?我这就给你搭个样堆。”他指挥着赵大爷在空地上先铺黄土,又教他怎么一层粪一层土码放,连塑料布怎么盖才能既透气又保水,都讲得明明白白。
“记住了,堆上十天半月的,得翻一次堆。”陈老五拿起粪叉给赵大爷示范,“把底下的翻到上面,边上的翻到中间,让粪堆发酵得匀匀的。”他拍了拍赵大爷的肩膀,“等你那粪堆摸着不烫手了,颜色变成深褐色,捏着能成团,扔地上能散开,就算成了。”
赵大爷听得连连点头,掏出个小本子记着,嘴里还念叨着:“十天翻堆,颜色深褐,捏团不散……”
撒完羊粪的第二天,村里来了场春雨。我跟着陈老五去地里看,雨水把羊粪泡得软软的,正慢慢往土里渗。他用手扒开表层土,能看见细小的白根须正往羊粪堆里钻。
“你看这根,多机灵。”陈老五笑着说,“知道哪有养分就往哪长。”他忽然想起什么,拉着我往赵大爷地里走,“咱得去提醒他,生粪遇水容易发热,可别让他那刚种的土豆苗遭殃。”
赵大爷果然在地里着急呢,他撒的生羊粪遇了雨,正冒着丝丝热气,旁边的土豆苗叶子都有点发蔫。“老五,这可咋整?”他急得直搓手。
陈老五赶紧让他用锄头把生羊粪扒开,往上面盖了层厚土:“这是生粪在发酵放热呢,盖层土隔开就好了。以后可别这么撒了,等腐熟透了再用。”
赵大爷一边盖土一边点头:“以后啥都听你的,这羊粪的学问,真是比我想的深多了。”
清明前后种土豆时,陈老五的地里撒了腐熟羊粪的地块,苗出得又齐又壮,叶片油亮油亮的。赵大爷的地里,虽然生羊粪闹了点小插曲,但后来补种的苗也慢慢缓过来了。他见天往陈老五的地里跑,就为了看看腐熟羊粪种出来的土豆苗到底有啥不一样。
“你看这苗的茎,比筷子还粗。”赵大爷捏着陈老五家的土豆苗,羡慕得不行,“我那苗,细得跟麦秆似的。”
陈老五蹲在地里,看着那些壮实的苗,脸上的褶子都笑开了:“这还早着呢,等结了土豆你再看。”他忽然想起什么,对我说道,“春花,你下次让小张技术员再来测测,看看这用了腐熟羊粪的土,是不是比别的土更肥实。”
我知道,他不是在乎那些数字,只是想证明,老辈人传下来的法子,真的藏着大学问。就像这羊粪,从新鲜的粪便到腐熟的肥料,经过了时光的沉淀和耐心的等待,才把土地的馈赠,又悄悄还给了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