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1 / 2)

晨露还没褪尽时,三秒已经蹲在育苗畦前,手里攥着包金灿灿的种子。包装袋上印着“超甜1号”,照片里的玉米棒子足有胳膊粗,旁边一行小字刺眼得很:“亩产可达千斤,耐寒抗旱”。

“你拿的啥?”爷爷扛着锄头从菜窖那边过来,背篓里晃悠着捆好的秧苗,翠绿色的叶子上还沾着湿泥。老人的布鞋在 dew 湿的土路上踩出浅坑,每一步都带着泥土的腥气。

三秒把种子往爷爷面前一递,声音里带着抑制不住的兴奋:“供销社刘叔新进的高产种,说是从东北引进的,抗冻!咱把冻伤的苗拔了,全种这个,今年保准能多收两麻袋。”

爷爷的目光在包装袋上扫了一圈,眉头拧成个疙瘩。他放下锄头,从背篓里掏出一捆秧苗——那苗看着不起眼,茎秆细瘦,叶子带着点天然的锯齿,跟“超甜1号”包装袋上的壮苗简直没法比。

“这是去年留的老品种‘铁根’。”爷爷的手指拂过秧苗的根须,那些白色的须子像老爷爷的胡须,缠缠绕绕裹着湿润的黏土,“你爹小时候就种这个,耐旱、抗冻,别看长得慢,结的棒子瓷实,煮粥能熬出三层米油。”

三秒撇撇嘴,伸手拨了拨“铁根”的叶子:“都啥年代了还种老品种?人家‘超甜1号’四十天就能长到半人高,这‘铁根’俩月能出齐苗就不错了。”他想起昨天在王伯家看电视,农业频道里的专家说“优良品种是增产的关键”,这话像颗钉子,钉在了他心里。

“快有啥用?”爷爷把“铁根”秧苗小心翼翼地放进竹篮,动作轻得像在抱婴儿,“这倒春寒刚过,地里的土还冻着半截,‘超甜1号’看着壮,根嫩得很,栽下去准烂。‘铁根’不一样,你看这根须,发黑的地方是去年过冬时冻出来的,早就练出本事了。”

“我才不信!”三秒把“超甜1号”的包装袋捏得哗哗响,“人家说明书上写着‘耐寒’,难道还能骗咱?”他蹲下身,拿起小铲子就往冻伤的玉米地里刨,“今天咱就分两半,你种你的‘铁根’,我栽我的‘超甜1号’,到秋收时看谁的棒子大!”

爷爷看着孙子梗着的脖子,像看见年轻时的自己。那时候他跟三秒的爹也这么较过劲,爹非要种新引进的杂交稻,说能亩产千斤,结果一场台风全倒伏了,最后还是靠老品种的晚稻才没饿肚子。

“行。”老人没再多说,拿起锄头往地中间划了条线,“从这道埂分开,各管各的半亩地。”

三秒立刻忙活起来。他先把冻伤的苗全拔了,那些蔫巴巴的苗根在手里一捏就碎,像泡软的纸。接着他按照说明书上的要求,把土翻得深,还撒了把尿素,白色的颗粒在黑土里格外显眼。

“你那肥撒多了。”爷爷在对面地里喊,他正用手把土块捏碎,动作慢悠悠的,“刚开春,苗受不了这么烈的肥,会烧根的。”

“你懂啥?”三秒头也不抬,“这是复合肥,人家专家说要‘足底肥’。”他把“超甜1号”的种子泡在温水里,用纱布包着,说是“催芽”,水面上很快漂起层白沫,像肥皂泡。

爷爷没再吭声,只是把“铁根”的秧苗根须在清水里蘸了蘸,又裹上点草木灰。他栽苗的坑挖得浅,刚好没过根须,培土时用手掌轻轻按实,仿佛在跟土地打招呼。每栽三棵苗,他就往旁边埋一小撮腐熟的羊粪,黑褐色的粪肥里还能看见没消化完的草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