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家这小闺女……真是……真是……”
“谁能想到?当年在将军府,多娇气的一个小人儿,手上被树枝划道小口子,都要委屈得掉金豆子。”
“非得将军您和知行少爷哄上好一阵才肯罢休……”
“谁又能想到啊!”
“就是这么一个怕疼怕苦的小姑娘,竟能狠下心……用那种要命的毒药……在皇宫里,生生熬了三年……”
“那得多疼啊……”
老军医这番发自肺腑的感叹,像一把滚烫的刀,再次捅进白止戈的心口。
那麻木的痛楚瞬间被激活,变得鲜活而尖锐。
是啊。
那么娇气的她。
那么怕疼的她。
是怎么熬过这一千多个日夜不休的折磨的?
白止戈猛地闭上眼,将头颅深深埋下,搁在膝上的双手死死攥紧,指节根根泛白,青筋暴起,仿佛要捏碎自己的骨头。
窗外,第一缕天光艰难地刺破夜幕。
一道消息如惊雷般炸开,撕裂了京城拂晓前的宁静。
“宫门开了!”
“是皇后仪仗!皇后娘娘出宫省亲!!”
消息传到驿馆,原本僵坐的白止戈,猛地从椅子上弹了起来。
那双空洞了整夜的眼睛,瞬间燃起骇人的血光。
“她出宫了……”
他低声重复,像是在确认这不是幻觉。
随即,他骤然转向文士谦和秦刚,声音因极致的压抑而嘶哑,却带着不容抗拒的决断。
“安排!我要见她!”
这一次,文士谦没有再劝。
他与秦刚对视一眼,都在彼此眼中看到了凝重与决绝。
皇帝今早要送别各国使臣,分身乏术。
这确实是将军见到皇后,唯一的,也极可能是最后的机会。
秦刚猛地一拍大腿,声音压得极低,却掷地有声:“将军放心!皇帝老儿派来的那些眼线,我和老兄弟们自有办法‘招呼’!保证给您和……和娘娘腾出片刻清净!”
无需更多言语。
所有蛰伏的力量,在这一刻被彻底激活。
白止戈带来的精锐亲卫,与旧部暗中调派的人手,如水银泻地般迅速渗透、替换。
皇帝布下的明卫暗哨,被不动声色地“请”去喝茶。
通往丞相府内院的那条路,在极短的时间内,被一张张沉默而忠诚的面孔牢牢掌控。
另一边。
皇后的凤驾,在重兵与太医的簇拥下,终于缓缓抵达丞相府。
车帘被宫人揭开。
几名宫女立刻上前,近乎是虚托着,将一道纤弱的身影搀扶进府。
她身上裹着厚重的雪白狐裘,那张脸却比狐裘更白,毫无血色,几乎是透明的。
整个人全靠宫女的支撑,才能勉强站立。
林见微微微抬眸,视线越过人群,望向庭院深处。
那株古老的西府海棠树下,不知何时,已用琉璃与细木搭起了一座精巧的暖棚,四周垂着挡风的轻纱。
棚内铺着厚锦毯,正中安着一张贵妃榻,角度正好对着海棠虬结的枝干。
林翰章强忍着滔天的悲恸,指挥着宫人,将她安置到暖棚内的软榻上,又亲手为她拢了拢狐裘。
随行太医立刻围拢上前,低声询问着,随时准备应对不测。
林见微靠在柔软的引枕上,目光静静地落在那株了无生机的海棠树上。
眼神悠远,平静。
暖棚隔绝了外界的喧嚣。
阳光透过琉璃顶和轻纱,柔和地洒在她脸上,为她镀上了一层虚幻而易碎的光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