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种挑剔的、饶有兴致的光。
“试试?”
她红唇的弧度微妙,指尖在厚厚的灰尘上,随意画着不成形的圈。
“我要的香,可不是随便什么气味都能糊弄的。”
她开始提要求,声音还是那副懒散腔调,内容却精确到了不容置疑的地步。
“前调要冷,要像大雪初霁的松林,带着霜雪的清冽和微苦。”
“中调要藏着一丝极淡、极淡的甜,不能被轻易察觉,像……深埋在冻土之下,还未绽放的梅花骨朵。”
“不能浓,浓了熏人头疼,我要那种风吹过时,才能在空气里捕捉到一缕的意境。”
“留香要久,沾在衣料上,过了一夜,贴近了还能嗅到一点干净的尾韵。”
“哦,对了。”
她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补充道。
“里面加些安神的成分,助眠。”
“但别用那些一闻就让人昏沉的蠢药。”
“我要的是身心的彻底放松,不是一头睡死过去。”
“懂了么?”
沈清砚只觉得头皮阵阵发麻。
这哪里是在要一味香。
这分明是在开一副比任何疑难杂症的方子,都更刁钻百倍的药!
意境,功效,层次,留韵……
这女魔头,当真是……讲究到了病态的地步!
他心中翻江倒海,面上却不敢显露分毫,只能愈发恭敬地垂首。
“是,场长。我记下了,定当尽力而为。我回去会与祖父、父亲仔细参详。”
林见微似乎对他的态度颇为满意,终于从桌沿边彻底直起身。
黑色蕾丝裙摆漾开一道无声的涟漪。
她的目光扫过这间破败的医务室,红唇轻启,吐出决定他们命运的话语。
“那行。”
“明天起,你们沈家,”她的指尖随意地划过沈清砚,又仿佛穿透他,指向了远处的草棚,“你,你父亲,还有你祖父,都到这里来‘工作’。”
“工作”二字,被她咬出了十足玩味的重音。
沈清砚的心脏猛地一沉,又狂跳起来。
都来这里?
“就负责给我配香。”
林见微的声音里,带着一种恩赐般的慵懒。
“什么时候配出我满意的,这件事,什么时候才算完。”
她顿了顿,眼神扫过那些空荡荡的架子和蒙尘的药柜,唇角勾起一个极其恶劣,又洞悉一切的弧度。
“至于这里的东西……呵,看着用吧。”
“省得你们手痒,没地方鼓捣那些瓶瓶罐罐。”
说完,她再也不看他一眼,径直朝门外走去。
到了门口,她脚步微顿,头也未回。
“翠花。”
“小的在!”翠花立刻躬身。
“沈家这小子,往后要什么药材,”林见微的声音懒洋洋地从门外飘来,裹挟着“别来烦我”的嫌弃,“都给他找齐了。”
“一次性多送些来,把量备足。”
“别为了几根破草叶子,三番五次地来打扰我。”
“懂?”
“是!场长!小的明白!保证一次备齐!绝不让琐事烦扰您!”翠花扯着嗓子大声应下,再看向沈清砚时,眼神已经变得格外微妙。
林见微的脚步声远去了。
只留下沈清砚一人,孤零零地站在破败的医务室中央。
午后的阳光切开昏暗,在他周围投下无数道光柱,照亮了漫天飞舞的尘埃。
配香?
他们祖孙三代,都来这里?
不用再去干那些足以将人活活累死的苦力了?
还能……重新接触到药材?
甚至,这间废弃的医务室,都归他们“看着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