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疤哥,水就这么多,大家都等着。你插我的队,后面的人也得等着。为了这点水,不值当。”
他非常明智地选择了回避正面冲突,没有直接说出“你不对”这样带有指责意味的话语。相反,他以一种客观且冷静的态度陈述了一个事实,这个事实虽然没有直接针对对方,但却能够让对方意识到问题的所在。
这种表达方式既巧妙又高明,因为它既守住了自己的立场,又没有进一步激怒对方。通过将矛盾引向“大家”和“不值当”,他成功地将问题的焦点从个人恩怨转移到了集体利益和成本考量上。
这样一来,原本可能会引发激烈争吵的局面得到了缓解,对方也更容易接受他的观点。同时,这种化解策略还展现了他的智慧和情商,让人对他的处理方式刮目相看。
刀疤显然不擅长处理这种“讲道理”的局面。他习惯了用力量和凶狠让人屈服,陈墨这种不硬不软、平静讲理的态度,让他有种一拳打在棉花上的憋闷感。他怒极反笑,露出森白的牙齿:“呵!不值当?老子觉得值就值!你他妈再啰嗦一句试试?”
说着,他抬起那只布满刺青和伤疤的右手,作势就要推向陈墨的胸口。
气氛瞬间绷紧到了极点!周围看好戏的囚犯们屏住了呼吸,连1874都抱着胳膊,脸上带着幸灾乐祸的笑容,等着看陈墨被狠狠教训。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陈墨做出了一个让所有人再次意外的举动。他没有试图格挡或者后退,而是在刀疤的手即将触碰到他胸口的瞬间,借着对方推来的力道,身体极其轻微、不着痕迹地向后滑退了小半步,同时脚下生根,稳住了重心。这个后退,不是畏惧的退缩,而是一种顺应和化劲,如同柳枝随风弯曲,卸掉了大部分直冲的力道。
与此同时,他依旧保持着那种令人费解的平静,甚至微微侧过头,对着旁边负责维持秩序、却一直冷眼旁观的狱警方向,用不大不小、恰好能让附近人听清的音量说道:
“王队,这边排队有点小摩擦,您看……”
他没有告状,没有指责刀疤,只是陈述“有点小摩擦”,并将问题抛给了狱警。这是一种无声的提醒,也是在规则范围内,寻求一种制衡。
刀疤推空的手僵在半空,他感觉到了陈墨那巧妙卸力的动作,也听到了他对狱警的暗示。他再凶悍,也不敢在狱警眼皮底下公然持续施暴。更重要的是,陈墨从头到尾那反常的平静、巧妙的应对和最后的“借力打力”,让他产生了一种莫名的、难以掌控的感觉。这个“医生”,和他以前欺负过的任何一个人都不一样!
狱警被点名,不耐烦地吼了一声:“吵什么吵!都不想用水了是不是?!赶紧的!按顺序来!”
刀疤脸色铁青,死死地瞪着陈墨,胸膛剧烈起伏,那眼神仿佛要将他生吞活剥。但最终,他狠狠地啐了一口唾沫在地上,骂了句极其难听的脏话,还是收回了手,悻悻地拎着水桶退到了一边,用杀人的目光盯着陈墨接完了水。
陈墨接满水,平静地转过身,没有看刀疤,也没有看周围那些惊讶、疑惑或依旧麻木的目光,径直走向自己的监舍。直到走出很远,脱离了众人的视线,他才感觉到自己的后背已经被冷汗浸湿,握着脸盆的手也微微有些颤抖。刚才那一刻,看似平静,实则凶险,是对他心性和刚刚习得的吐纳成果的一次严峻考验。
但他做到了!他没有退缩,没有失控,更没有硬碰硬地自取其辱。他运用了微晶子教导的“沉静”,结合了自己对局势的判断,以一种近乎“无为”的方式——不主动对抗,而是顺应、引导、借力——巧妙地化解了一场几乎不可避免的冲突,守住了自己的尊严和应得的权益。
就在这时,他眼角的余光瞥见,在不远处一个廊柱的阴影下,微晶子正佝偻着背,静静地站在那里,仿佛只是路过。老人的目光,似乎刚刚从他们冲突的方向收回。
当陈墨的目光与微晶子接触的瞬间,他清晰地看到,老人那古井无波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但那双清亮深邃的眼睛里,却极其罕见地、飞快地掠过一丝几不可察的微光。随即,微晶子对着他,几不可见地、幅度小到几乎以为是错觉地,轻轻点了点头。
没有言语,没有赞许的笑容。
但这一个轻微的点头,对于陈墨而言,却比任何褒奖都更加珍贵,更加沉重!
它意味着,他刚才的应对方式,符合了老人的期望,契合了那种“不争之争”、“以柔克刚”的道家智慧。这意味着,他的领悟和实践,得到了这位沉默导师的认可!
一股混杂着激动、欣慰和巨大成就感的暖流,瞬间冲散了陈墨身体残留的紧张和疲惫。他明白了,微晶子传授他的吐纳,不仅仅是强身健体的法门,更是一种内在力量的修炼。这种力量,外显为身体的稳健和心神的沉静,运用起来,则表现为在复杂境遇中保持清醒头脑、选择最有效应对策略的智慧。
真正的强大,并非来自于肌肉的贲张或言语的凶狠,而是源于内心的平静与思维的清晰。能够在狂澜中稳住舵盘,在刀锋前保持冷静,并找到那条看似迂回、实则最有效的路径,这才是“道”在处世中的真正力量。
他回头看了一眼那个依旧笼罩在压抑气氛中的水房方向,心中已无波澜。他知道,在这座弱肉强食的丛林里,他找到了一种属于他自己的、独特的生存和抗争方式。这条路,源于微晶子的指引,成于他自身的修行。
他深吸一口气,感受着丹田处那丝若有若无的温热,步伐沉稳地向前走去。前方的路依然布满荆棘,但他手中的“武器”,已然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