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同浓得化不开的墨,沉沉地覆盖着深水湾。远处维多利亚港的璀璨灯火,在过了子夜之后,也渐渐阑珊,只余下零星几盏导航灯和摩天楼顶的光点,固执地亮着,像是缀在墨蓝色天鹅绒幕布上的碎钻,清冷而遥远。万籁俱寂,连海浪拍岸的声音,都被厚重的隔音玻璃过滤得微不可闻。偌大的宅邸,仿佛一座漂浮在静谧之海上的孤岛,只有中央空调系统维持着恒温恒湿,发出一种近乎催眠般的、低沉的嗡鸣,更反衬出这深夜的绝对宁静。
主卧室,是这片宁静海洋中最核心的避风港。室内只亮着一盏床头壁灯,灯罩是暖黄色的手工吹制玻璃,光线透过它,被染成了一片昏黄而柔和的光晕,仅仅照亮了床榻周围有限的范围,将房间的其他角落留给深邃的、令人安心的阴影。空气中,弥漫着昂贵木材、皮革以及一种名为“安宁”的、属于家的特殊气息。
魏友泉靠坐在宽大的定制床头上,背后垫着两个柔软的羽绒枕。他褪去了白日里象征着权力与距离的挺括西装,只穿着一件深灰色的真丝睡袍,带子随意地系着,领口微敞,露出一小片常年锻炼保持得极好的、线条分明的胸膛肌肤。他并没有入睡,指尖夹着一支已经燃了过半的哈瓦那雪茄,暗红色的火点在昏暗中明明灭灭,他却并没有抽吸,只是任由那质地优良的烟叶自行缓慢燃烧,升起一缕缕青白色的、笔直的烟雾。这些烟雾在他面前袅袅盘旋、扩散,像一层薄纱,模糊了他棱角锐利的脸部轮廓,也让他紧蹙的眉心笼罩在一片朦胧的忧郁之中。
旁边的水晶烟灰缸里,已经堆积了好几个同样牌子的雪茄烟头,像一场无声战役后留下的残骸。空气中,浓郁的、带着焦糖和可可豆气息的雪茄烟味,与他沐浴后身上残留的、清冽的雪松与琥珀调沐浴露气息交织在一起,形成一种矛盾而紧绷的氛围,恰如他此刻的内心——外表看似平静,内里却波涛汹涌。
他面前的平板电脑屏幕还亮着幽蓝的光,上面是刚刚结束的、与欧洲核心团队进行的跨时区紧急视频会议的加密纪要。尽管针对罗斯柴尔德家族(范多恩家族)的狙击战暂告一段落,并且取得了压倒性的胜利,但对方作为盘踞欧洲数百年的老牌财阀,根基深厚,绝不会轻易善罢甘休。会议中分析的种种潜在反扑可能性、需要调整的全球战略布局、以及内部可能需要进行的清洗和巩固……每一件都关乎魏氏这艘商业巨轮的未来航向,沉重得如同无形的巨石,压得他有些喘不过气。即便强悍如他,在连续多日的高度紧张和此刻骤然放松后的空虚与疲惫交织袭来时,也感到了一种深入骨髓的倦怠。
他闭上深邃的眼眸,抬起手,用力揉按着刺痛的太阳穴,指腹能清晰地感受到血管在皮肤下突突地跳动。喉结艰难地滚动了一下,咽下那抹因过度吸烟和说话而带来的干涩与苦涩。
就在这时,浴室的门被轻轻推开,苏晚走了出来。她刚沐浴完毕,身上带着湿润的水汽和淡淡的、温柔的乳木果香气。她穿着一件质地极其柔软的浅杏色真丝孕妇睡裙,虽然孕早期的小腹尚且平坦,看不出任何迹象,但睡裙宽松舒适的剪裁和她下意识护着小腹的动作,已然流露出一种初为人母的小心翼翼与独特韵味。
她的目光第一时间就落在了床头那个被烟雾和沉重气息笼罩的身影上。看到烟灰缸里堆积的烟头,闻到空气中过于浓重的烟草味,她那双清澈明亮的眼眸中,立刻掠过一丝无法掩饰的心疼。她知道,他只有在压力极大、需要极度专注或排解焦虑时,才会这样一支接一支地抽雪茄。
她没有立刻出声打扰,只是放轻脚步,像一只怕惊扰了栖息雄狮的猫咪,悄无声息地走到床边。她先是伸出手,动作轻柔却坚定地将他指间那半截雪茄取走,俯身在那晶莹的烟灰缸边缘轻轻摁熄,切断那持续污染空气和损害他健康的源头。
然后,她端起一直温在床头柜智能保温垫上的安神茶。茶杯是上好的白瓷,衬得里面浅琥珀色的茶汤更加温润。她递到魏友泉唇边,声音轻柔得如同最细腻的天鹅绒拂过心尖,带着不容拒绝的关切:“喝点水,润润喉。你听,嗓子都哑了。”
魏友泉缓缓睁开眼,映入眼帘的是妻子写满了担忧的柔美面庞。床头灯温暖的光线在她脸上投下柔和的阴影,长长的睫毛像两把小扇子,眸子里映着他的倒影,清澈见底,盛满了毫不掩饰的爱与忧心。他紧绷的下颌线不自觉地柔和了些许,心底最坚硬的角落仿佛被这温柔的目光悄然融化。他就着她的手,顺从地喝了几口温度恰到好处的茶汤。温热的液体滑过干涩的喉咙,带来一阵舒适的滋润感,也似乎将胸腔里那股浊气冲散了一些。
他放下茶杯,大手覆上她欲收回的、微凉的手,紧紧握住,仿佛要从那微凉的肌肤上汲取一丝冷静的力量。“吵到你了?”他的声音因疲惫和烟熏而异常沙哑,带着歉疚。
苏晚摇摇头,顺势在床沿坐下,身子微微倾向他。另一只空着的手抬起来,指尖带着沐浴后的微暖,轻轻抚上他紧锁成“川”字的眉心,带着一种近乎本能的温柔,试图将那深深的沟壑熨平。“没有。我只是……看你这样,心里难受。”她的指尖柔软,动作轻柔,像带着微弱的电流,一点点舒缓着他紧绷的神经。
魏友泉捉住她抚在自己眉间的手,拉到唇边,在那细腻的手背上印下一个带着烟草气息和茶香的、沉重的吻。他叹了口气,习惯性地想将风雨挡在外面:“没事,一点后续的手尾,很快就能处理好。”他总是这样,习惯于独自承担所有,不愿让怀有身孕的她沾染半分忧虑。
然而,苏晚今晚却没有像往常一样,只是温顺地依偎在他身边,用沉默的陪伴表达支持。她凝视着他眼底密布的红血丝,看着他无法掩饰的、从骨子里透出的倦容,沉默了足足有十几秒。那沉默里,不是无助,而是在进行着激烈的思想斗争,以及一种下定决心的勇气在积聚。
终于,她仿佛下定了某种决心,深吸了一口气,倾身上前,温热的呼吸带着她身上特有的馨香,拂过魏友泉的耳廓和颈侧。她的声音压得极低,几乎只剩下气音,却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不容错辨的温柔与坚定:“友泉……”她唤他,尾音带着一丝微颤,“别抽那么多烟了,好不好?对身体真的不好。”
魏友泉微微一怔,有些意外地侧过头看她。他习惯用烟草和浓咖啡来维持高强度工作下必需的清醒和镇定,这是他在多年商海浮沉、生死搏杀中形成的积习,几乎成了他身体的一部分。他没想到她会在此刻,如此直接地提出这个要求。
不等他组织好语言回应,苏晚的脸颊已然微微泛起了红晕,如同初春的桃花,眼神却异常清澈、坦诚,勇敢地迎视着他带着疑问的目光。她继续轻声说道,每一个字都像是经过深思熟虑:“我知道你压力大……你需要一个出口……如果……如果你需要放松……”
她停顿了一下,似乎在脑海中搜寻着最恰当、又不至于太过直白的词语,白皙的脖颈都染上了一层薄红。然后,她仿佛鼓起了此生最大的勇气,更低声地,几乎是在他耳边呢喃,声音里带着羞怯,却又有一种义无反顾的决绝:“让我……帮你,好不好?用……我的方式。”
魏友泉的身体,在听到这近乎耳语的、大胆的提议时,几不可察地僵硬了一下。深邃的眼眸中,瞬间翻涌过复杂的情绪——首先是巨大的惊讶和错愕,似乎无法相信自己听到的;随即是一丝迟疑和顾虑,目光下意识地落在了她依旧平坦的小腹上;但在这惊讶与迟疑之下,一股被这极致体贴和大胆提议悄然点燃的、属于男性的原始火苗,不受控制地窜起,灼烧着他的理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