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声,如同特赦,又像是更深陷阱的开启。
在威尼斯的几天,苏晚将这种“依赖型情人”的角色扮演得淋漓尽致。她会在清晨比他先醒,偷偷看他沉睡的侧脸,然后在他睁眼时,像受惊的小动物般缩回被子里,脸颊绯红;她会在他处理公务时,安静地坐在不远处画画,画纸上却总是他的侧影或随意放置的打火机;她会因为一条普通的手链而雀跃,只因是他买的;也会因为他一瞬间的蹙眉而忐忑不安,小心翼翼地询问是否自己做错了什么。
她精心营造了一个以他为中心的、纯粹的情感乌托邦。这里没有“图谱艺术”的争斗,没有沈念卿的压力,只有一个名为苏晚的女人,全身心地爱慕着他、依赖着他、取悦着他。
魏友泉显然很受用。他带她乘坐贡多拉穿梭于水巷,在夕阳下的叹息桥下拥吻;包下顶楼餐厅,在星空下共进晚餐;甚至允许她陪同出席了一个更小范围的、与几位意大利古老家族掌舵人的会面。苏晚的表现无可挑剔,既给足了他面子,又丝毫不越界。
然而,陷阱总在最放松的时刻布下。
临离开前夜,在一家极隐秘的高级俱乐部享用完告别晚宴后,两人都有些微醺。回到宫殿,气氛正好。缠绵间,苏晚伏在魏友泉身上,眼神迷离,仿佛是无意识般喃喃低语:“友泉……要是能一直这样就好了……真不想回去……回去又要看到……”她的话戛然而止,仿佛说错了话,脸上闪过一丝惊慌,急忙用吻堵住了他的唇。
但“回去又要看到”这几个字,像一根细刺,精准地扎进了魏友泉的心里。他看到什么?自然是沈念卿,那个“正确”的、却可能让他感到些许束缚的“家”。
魏友泉的身体有瞬间的僵硬。苏晚立刻感知到了,她停下来,怯生生地看着他,眼中迅速蓄满泪水:“对不起……我不该提的……我……我只是有点害怕……害怕回去以后,你又不要我了……”她的眼泪滚落下来,滴在他的皮肤上,带着灼热的温度。
这是她第一次,如此直白地、在情动之时表露出对失去他的恐惧,以及对沈念卿存在的隐晦嫉妒。时机、语气、表情,都拿捏得恰到好处。
魏友泉看着她梨花带雨的脸,那双湿漉漉的眼睛里充满了全然的依赖和不安。一种复杂的情绪涌上心头——有被需要满足的虚荣,有对这份“纯粹”情感的怜惜,或许,还有一丝对那个“正确”世界惯例的烦躁。他猛地翻身将她压下,动作带着一丝发泄般的粗暴,吻去她的泪水,声音沙哑:“别胡思乱想。”
这一次,他的占有带上了某种宣告的意味,仿佛要通过这种方式,抹去她所有的不安,确认自己对她的绝对所有权。
回程的飞机上,气氛明显不同。魏友泉看她的眼神,少了几分审视,多了几分难以言喻的复杂。他甚至主动问起了“图谱艺术”近期需要协调的一个政府关系问题,并示意李铮可以适当提供帮助。
苏晚知道,威尼斯之行的目标,基本达到了。她成功地在他心中,种下了一颗种子——一颗关于“苏晚”这个存在,可以提供的、不同于沈念卿的、极致的情绪价值和肉体欢愉的种子。她让他开始习惯她的“爱”与“依赖”,并隐约感受到了维持这份“纯粹”可能需要付出的“代价”。
飞机降落在巴黎,冷冽的空气将人拉回现实。坐进等候的车里,魏友泉恢复了往常的冷漠,但下车时,他破天荒地说了句:“好好休息。”然后才离开。
苏晚独自回到公寓,关上门,背靠着冰冷的门板,长长地舒了一口气。脸上所有的柔弱、依赖、痴迷瞬间褪去,只剩下深深的疲惫和一种冰冷的清醒。
她走到浴室,打开花洒,让热水冲刷掉身上属于他的气息。镜子里,那个眼神锐利、面容苍白的女人,才是真实的苏晚。威尼斯的一切,不过是一场精心编排的戏剧。她献祭了自己的尊严和真实情感,扮演了一个痴情而脆弱的玩物。
效果显着,但代价是灵魂的进一步麻木。她不知道这条路最终会通向哪里,是彻底沦为欲望的奴隶,还是在毁灭中重生?但此刻,她别无选择,只能沿着这条用身体和谎言铺就的险路,继续走下去。下一站,又将是什么?她看着镜中的自己,嘴角扯出一个冰冷的、近乎虚无的弧度。
水汽氤氲中,威尼斯的水光潋滟已然远去,巴黎的硝烟,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