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到贾耽将他所知的河道情况与淤泥堆放规划讲解完毕,时间已过去了半个多时辰。国处长手中的地图上,已经密密麻麻地标注了超过七百个细小的标记点!这些标记点依据初助理计算出的比例,结合贾耽提供的区域信息,力求覆盖不同河段、不同深度、不同沉积环境,构成了一个初步但相对系统的取样网络。
国处长直起身,揉了揉有些发酸的腰,将标记好的地图转向贾耽,语气郑重:“贾主事,取样不必兴师动众。只需劳烦您的手下,在我标明的这些位置,按照旁边标注的深度,分别取约一斤左右的泥样即可。每个样本务必分开装袋,并标记好对应的点位编号。”
安排完取样方案,王复生便招呼明王府的兵丁,从第二辆马车上搬下来他们带来的专业取样工具和容器——一些特制的无菌采样袋、岩心管和标签。然而,看着地图上那七百多个标记点,再看看带来的有限容器,显然远远不够。
明王见状,又是大手一挥,豪爽地吩咐道:“这有何难!来人啊,去将那些闲置的瓷瓶、陶罐,不拘大小,都给本王搬些过来!再准备足够的油纸和麻绳!”
明王大人的帐里并不缺这些东西。
片刻功夫,一群鬼卒便扛来了十几口大木箱,里面装满了各式各样、大小不一的青花瓷瓶、粗陶罐子,甚至还有一些看起来像是用来装丹药的小玉瓶,林林总总,怕是得有上千个。虽然比不上阳间的专业容器,但用来分装泥样,却是绰绰有余了。
望着这堆颇具地府特色的“取样容器”,国处长和初助理相视一笑,虽然过程曲折,充满了意料之外的“惊喜”,但勘探工作,总算是可以按计划正式展开了。接下来,就是将这些标记点位,落实到这片忘川河滩上。
贾主事领命后,立刻转身走出大帐。没过多久,帐外便传来一阵略显杂乱的脚步声和低语声。只见贾主事领着几十个穿着粗布短褂、身上或多或少都沾着泥点水渍的“工头”走了进来。这些工头,在地府体制内或许有个正式称谓,如“河工吏目”或“段头”,但按其职能,与阳间古时管理河段的“河伯”颇为相似。
这些河伯一进这威严的明王大帐,感受到帐内几位大人物的气息,顿时紧张起来,下意识地就要按照地府的规矩,呼啦啦跪倒一片行礼。
“跪甚跪?!”明王那洪钟般的声音带着一丝不耐烦响起,震得帐内嗡嗡作响,“找你们来是吩咐差事,不是来看你们磕头的!都站直了回话!” 他随即瞥了一眼身旁的国处长,语气略带感慨,“还是你们阳间好啊,没那么多虚头巴脑的礼节,办事爽利。”
国处长脸上挂着温和的笑意,从容应对:“明王殿下过誉了。阴阳两界,风俗各异,各有各的长处罢了。地府法度森严,层级分明,亦有其运转高效的优点。” 他这话既捧了地府,又不贬低阳间,说得滴水不漏。
说完,他转向贾主事,切入正题:“贾主事,就按各位河伯所负责的地段来分配取样任务吧。烦请将地图上标注的、属于他们各自河段的取样点位和具体要求交代清楚。务必让每一位河伯都明白,取样的位置、深度必须准确,取上来的泥样要分开装好,并在容器上明确标记清楚取自哪一段、哪一号点位,万万不可混淆。”
贾主事连忙躬身应道:“上官放心,卑职明白!” 随即,他便招呼那几十个战战兢兢又带着几分好奇的河伯围拢到那张巨大的地图前。
贾主事指着地图上密密麻麻的标记,用他们能听懂的大白话吩咐道:“都看清楚了!这些画了圈圈点点的地方,都是阳间上官要的‘泥样子’!你们各自认领自己河段里的标记,每人负责自己地界内的,不许跨界,也不许遗漏!”
他拿起几个式样不同的容器,仔细交代:“取了泥样,就用这些瓶瓶罐罐装好!大的点位用大罐,小的点位用小瓶。装好了,立刻用油纸封口,麻绳扎紧!最关键的是——”
贾主事拿起一支蘸了墨的细毛笔,在一个空瓷罐上示范着写下“丁叁段·七五号”的字样,强调道:“都得像这样,把你们自己的河段名和点位号,清清楚楚地写在罐子上!哪个河段、哪个点位的泥,就得标哪个的名!谁要是敢搞混了,或者偷懒随便挖点泥糊弄,耽误了阳间上官和明王殿下的大事……” 他说到这里,故意停顿了一下,目光严厉地扫过众河伯,“哼,到时候莫怪本主事按渎职罪,罚你们去血池地狱掏淤泥!”
河伯们被他最后这句话吓得一哆嗦,血池地狱那地方,光是听听就让他们魂体发颤。众人连忙挺直腰板,七嘴八舌地保证:
“主事大人放心!小的们一定按图索骥,绝不敢错!”
“对对对!保证一罐一标,清清楚楚!”
“这就去办!这就去办!”
见众河伯都领会了意图,贾主事这才点点头,挥手道:“都听明白了就快去!取了样立刻送回帐前空地,按顺序摆放整齐!”
河伯们如蒙大赦,又带着紧迫的任务感,纷纷上前领取了对应数量的各式容器和标记用的笔墨,然后鱼贯退出大帐,急匆匆地返回各自负责的河段,组织鬼囚进行精确取样去了。
帐内,国处长和初助理看着这一幕,虽然过程略显“原始”,也有些粗暴,但指令总算清晰传达了下去。接下来,便是等待这些带着地府特色的“采样小队”,将那些关乎重大的忘川河泥,呈送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