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薄酒素肴,聊表寸心。诸位,请满饮此杯!”
说罢,他率先将杯中酒一饮而尽,姿态豪爽。坐在他身旁的柳七娘、杨小狐,以及隔席的林安琪、安莫西等人,也几乎同时举杯,仪态万方地饮下了自己的杯中酒。
主家如此,宾客们自然纷纷响应,无论杯中是何等琼浆玉液,此刻都齐声应和着“恭喜王先生”、“多谢款待”等符合各自身份的场面话,共同举杯饮尽了这第一巡酒。
与此同时,顾管家不动声色地朝站在回廊阴影处的一位三十多岁、衣着体面、神情精干的中年妇女递了一个眼神。
那妇人立刻心领神会,转身对身后早已盛装列队、静候多时的乐舞司舞伎们低声却急促地叮嘱道:“姑娘们,准备了!都打起十二分精神来!这可是明王府和王府的颜面,万万出不得半点差错!”
为首的舞伎云霓姑娘闻言,嫣然一笑,语气却充满自信:“安嬷嬷您就放宽心吧。您是郡主府里的老人,您的指点我们时刻不敢忘。乐舞司的姐妹们苦练多日,绝不会坠了王府和郡主殿下的名头!” 原来这位安嬷嬷,正是冥罗昙郡主担心王府新立的乐舞司技艺生疏,特意从自己罗酆山府邸中派来的一位精通宫廷乐舞的老嬷嬷(没错,在古代,女子三十岁就可以称好了,不象现在,四十多岁还说自己是小仙女),负责短期内的教习和排演督导。
恰在此时,宴会厅一侧的乐台上,乐师们用磬、筝、箫、笛、箜篌、筚篥、笙等金石丝竹乐器,奏起了《霓裳羽衣舞》的散序部分。
散序共六段,无歌无舞,纯器乐演奏,乐声清越悠扬,恍如将人带入空灵缥缈的仙境。厅内原本还有些细微的交谈声和杯箸声,在这超凡脱俗的乐声响起那一刻,瞬间彻底安静下来。所有宾客,无论是否懂得欣赏古典乐舞,都不由自主地被这美妙的音乐所吸引,纷纷停下筷子,放下酒杯,屏息凝神,静静地侧耳倾听。
待那长达六段的散序演奏完毕,乐声旋律为之一变,进入“中序”部分,节奏始有拍序,声调转急。
只见那云霓姑娘,身着仿唐制的“虹裳霞帔”舞衣,周身璎珞环佩,珠翠摇曳,宛如仙子临凡。她随着节拍,以极其轻盈飘逸、如梦似幻的舞步,翩然旋入宴会厅中央的表演区域。其姿态曼妙,真个是“飘然转旋回雪轻,嫣然纵送游龙惊”。
与此同时,她朱唇轻启,伴着乐声,唱出了《霓裳羽衣舞歌》的正词,其声清越,字正腔圆:
“……我昔元和侍宪皇,曾陪内宴宴昭阳。千歌万舞不可数,就中最爱霓裳舞……”
(注: 原诗《霓裳羽衣舞歌》是唐代诗人白居易所作,详细描绘了舞蹈的盛况。)
她一边婉转歌唱,一边模拟着仙女下凡的优美姿态,瞬间将所有宾客都带入到了那个大唐盛世的瑰丽梦境之中。
中序十八段的歌舞部分暂告一段落,云霓姑娘与众舞伎们随着渐缓的乐声,如流云般翩然施礼退下,前往侧殿更换更为繁复华丽的“破”段舞衣与饰物。
趁着这个间歇,王复生再次笑吟吟地举起了已被侍女重新斟满的酒杯,声音洪亮地打破了场内的静谧:
“诸位,美景暂歇,美酒不断!来,大家再同饮一杯!这第二杯,敬在座每一位!感谢诸位亲朋贵友百忙之中赏光,莅临我这寒舍,让我这儿蓬荜生辉!我王复生,感激不尽!”
说罢,再次豪爽地一饮而尽。
“王先生太客气了!”
“恭喜乔迁!”
众人纷纷笑着举杯应和。
随着这第二杯酒下肚,场内的气氛明显变得更加热络和放松。醇厚的美酒入了喉,精致的美食正在品尝,方才那如梦似幻的舞蹈更是极大地愉悦了身心。宾客们彼此之间似乎也因共同经历了这番奇景而熟络了起来,不再像最初那般拘谨矜持,开始与邻座或相熟之人低声交谈,宴会厅里萦绕着一种愉悦的嗡嗡声。
在王二老总、刘煜导演和陈老师这一席,王总身体微微向刘导倾斜,压低声音,眼中闪烁着制片人特有的精明与兴奋:“刘导,瞧见没?就刚才那阵仗,那氛围……咱们要是能按王老板这儿的标准,原样复刻出来拍个电影,你觉得票房得炸成什么样?”
刘煜导演一手轻轻摸着下巴,目光还回味似的望着舞伎们退下的方向,沉吟了片刻,还是摇了摇头:“老王,想法是真好。但这味儿……难 py。咱们自己搭景,就算道具做得再真,请的顾问再专业,感觉终究是两回事。缺的就是王老板这儿那种……说不清道不明、但又无处不在的‘魂儿’。你看那些侍女,那些乐师,那眼神里的气定神闲,那不是演出来的,是这儿,(他指了指地面)长出来的。咱们搭的景,终究是死的。”
一旁的陈老师听着也笑了,插话进来,带着他特有的幽默感调侃道:“可不是嘛!当年我拍《日月王朝》的时候,要是有现成这么一队真懂古舞的姑娘,导演何苦天天逼着我跟老道士学打坐,美其名曰‘体验古人仙风道骨、实则就是琢磨怎么炼丹能显得更真点儿’!哈哈!”
他这话顿时把王总和刘导都逗笑了,几人举杯轻轻一碰,发出会心的笑声。
就在这轻松谈笑之际,乐台上的旋律倏然一变,气势渐起。
方才暂歇的《霓裳羽衣舞歌》“入破” 部分(舞蹈的高潮段落,节奏极快)的乐声骤然响起,急促欢腾,如珠玉落盘!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再次被吸引回场中。只见云霓姑娘已换上了一身更为炫目、饰有繁复金绣和飘逸彩带的舞衣,率领众舞伎,以一系列令人眼花缭乱的快速旋转和腾挪跳跃再度涌入厅堂中央,将宴会的气氛推向新的高潮!
待那节奏急促、动作繁复的 “曲破” 十二段高潮舞毕,领舞的云霓姑娘以一个极其优美的定格姿态和一声悠长婉转的拖音为整支《霓裳羽衣舞》画上了完美的句号。
刹那间,整个宴会厅先是陷入了一秒极致的寂静,仿佛所有人都还沉浸在仙音妙舞的余韵之中,随即,雷鸣般的掌声如同潮水般轰然爆发! 这掌声热烈而持久,充满了发自内心的赞叹与惊艳。宾客们一边鼓掌,一边忍不住交头接耳,盛赞这前所未见的精彩表演。
乐舞司的二十位姑娘们,尽管刚刚完成了一场极高强度的舞蹈,却个个气息平稳,鬓发丝毫不乱,仅额角微现晶莹的细汗,更显容光焕发。她们保持着完美的仪态,齐齐向主位和四方宾客行了一个极其标准而优雅的万福礼,随后才脚步轻盈、行动迅速地依次退入后场,整个过程井然有序,丝毫不显慌乱。
一直紧绷着神经在回廊处紧盯全场的安嬷嬷,直到此刻,严肃的脸上才露出一丝几乎难以察觉的满意神色,她微微颔首,对着匆匆退下来的姑娘们低声而快速地说道:“不错,没出岔子。动作快些,赶紧换下这身行头!下一个节目《凌波乐舞》的妆发和衣裳立刻准备起来,休要耽搁!” 她就像一位经验丰富的战场指挥官,一刻不停地部署着下一场“战斗”。
与此同时,在另一侧的回廊中,下一批传菜侍女早已手提新一轮的保温食盒,悄无声息地列队完毕。她们如同等待上场的另一支精兵,目光沉静,姿态恭谨。
领队的侍女长见乐舞暂歇、掌声稍落,立刻向顾管家投去一个询问的眼神。顾管家站在王复生席位不远处,微不可察地轻轻点头示意。
于是,就在掌声渐息、宾客们尚在回味那绝美舞蹈之际,传菜侍女们已然迈着训练有素的步伐,再次鱼贯而入,无声而高效地开始为每一张案几奉上接下来的八道热菜。
宴会的热络气氛,因绝美的舞蹈而被推向一个高潮,又随着珍馐美味的接连呈现,即将步入下一个品味与交流的巅峰。整个王府宴会,如同一台精密而华丽的机器,在顾管家和安嬷嬷等人的调度下,每一个环节都无缝衔接,流畅得令人叹为观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