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冤无仇?”沈天君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他放下了酒杯,身体微微前倾,目光如两柄锋利的冰锥,刺入王涛文的灵魂深处。
“金陵盐价,比之北地高出三倍,致使万千百姓淡食无味,这算不算仇?”
“保藏朝廷要犯,豢养私兵,视朝廷法度如无物,这算不算仇?”
“斩杀朝廷命官,你说,这算不算仇?!”
最后一个“仇”字出口,沈天君的声音陡然拔高,一股无形的威压轰然降临,整个画舫的残骸都为之呻吟。
王涛文如遭雷击,整个人猛地一震,一口心血再也压抑不住,狂喷而出,将身前的血泊染得更加殷红。
原来……他什么都知道!
他不是初来乍到的愣头青,他是一头早就锁定了猎物,只等猎物自己跳进陷阱的猛虎!
“我……”王涛文张了张嘴,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所有的狡辩,在这些铁一般的事实面前,都显得那么苍白无力。
沈天君重新靠回椅背,恢复了那副慵懒的模样,语气也变得平淡下来。
“王家主,本侯今天心情不错,给你一个机会。”
他伸出手指,点了点那几个重伤未死的杀手。
“他们,刚才想杀本侯。”
“你,现在去把他们杀了。杀一个,本侯就饶你王家一个直系血脉不死。杀光了,本侯或许可以考虑,让你自己选个死法。”
此言一出,那几个本就重伤的杀手,脸上瞬间血色尽失。
王涛文死死地盯着沈天君,那双空洞的眼睛里,慢慢地,重新燃起了一点诡异的光。
让他去杀自己的人,来换取家人的性命?
这是何等恶毒的诛心之计!
他仿佛看到了沈天君嘴角那抹若有若无的讥诮,那是在欣赏他最后的挣扎,是在玩弄他仅存的人性。
王涛文的胸膛剧烈地起伏着,呼吸粗重如牛。
突然,他笑了。
那笑声低沉而诡异,充满了无尽的悲凉与自嘲。
他缓缓地,从血泊中站了起来。他没有去看那些哀嚎的宾客,而是踉踉跄跄地走向一旁,从一具死士的手中,捡起了一柄沾满了血污的长刀。
王涛文拖着刀,一步一步地走向他们,刀尖在破碎的甲板上,划出一道刺耳的声响,也划在每个人的心上。
他走到离他最近的一名杀手面前,那人已经缓缓地闭上了眼。
王涛文举着刀,手臂在半空中剧烈地颤抖,最终,他发出一声野兽般的嘶吼,猛地将刀调转方向,不是砍向别人,而是朝着自己的脖子,狠狠抹去!
“沈天君!成王败寇,我王家没有孬种!我做鬼……也绝不放过你——!”
他终究是执掌江南数十年的一代枭雄,即便山穷水尽,也保留着最后一丝属于自己的尊严。
他宁愿自裁,也绝不受此折辱!
然而,他的刀,终究没能抹下去。
“叮!”
一根象牙筷子,不知从何处飞来,精准地击打在刀身之上,巨大的力道将长刀直接从他手中震飞,远远地落入了秦淮河中。
沈天君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彻底崩溃的王涛文,目光越过他,投向了金陵城中,王家府邸所在的方向。
“莫家主。”
一直沉默的莫循,躬身抱拳:“侯爷有何吩咐?”
“天亮之前,”沈天君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遍了这片修罗场的每一个角落,“本侯不希望,金陵城中,再有琅琊王氏的片瓦寸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