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熟练地提起茶壶,给沈天君和自己面前的空杯斟满,一股沁人心脾的茶香瞬间弥漫开来。
“上好的雨前龙井,我们东家特意嘱咐,给贵客醒醒神。”
老者做了个“请”的手势,自己则端起茶杯,轻轻吹了吹气,浅啜一口,发出一声满足的喟叹。
沈天君端起茶杯,却没有喝,只是放在鼻尖闻了闻。
“龙四爷,倒是客气。”
老者听到“龙四爷”三个字,脸上笑容不变,只是眼中闪过一抹不易察觉的赞许。
“看来客官来之前,做过功课。如此,倒是省了老朽一番口舌。”
他放下茶杯,从袖中取出一本线装的账册和一支小巧的狼毫笔。
“鄙人姓钱,在客栈里管着账。客官既然挂了牌,便是要做生意。按照规矩,得先验货,再估价。”
钱先生扶了扶鼻梁上的老花镜,打开账册,提笔蘸了蘸食盒里备着的小墨碟。
“那么,贵客……您要卖的消息是?”
沈天君看着他,一字一句,清晰地说道。
“大炎冠军侯,沈天君,已经来了北都城。”
钱先生握笔的手,纹丝不动。
他甚至没有抬头,只是在账册上从容地写下了“沈天君”三个字,仿佛在记录一笔最寻常不过的开销。袁天罡在暗处看得分明,那老者的呼吸节奏,有那么一刹那的停顿。
写完,他才抬起头,透过老花镜片,审视着沈天君。
“这个消息,北都城里,已经有不少人知道了。虽然值钱,但算不得独家,价钱……自然要打个折扣。”
他的语气,就像一个在菜市场里挑拣白菜的普通老头。
沈天君笑了,笑意却未达眼底。
“那再加上一条,大炎的大皇子,也来了北都城。”
“唰——”
钱先生笔尖的墨,在纸上留下了一道刺眼的划痕。他那一直平稳的手腕,出现了一个极其细微的僵硬。
他终于抬起了头,那双隐藏在镜片后的眼睛里,第一次透出了真正的精光,犹如鹰隼锁定了猎物。
大厅里,胖掌柜说,客栈里来了两位“山主”。
一位,是隔壁那位神秘莫测的女人。
而另一位,就是眼前这位了。
他沉默了片刻,才缓缓合上账册。
“这个消息,分量足够了。”
钱先生站起身,对着沈天君再次躬身一礼,这一次,态度明显恭敬了许多。
“客官想要换什么?”
“我隔壁那位,是什么人。”沈天君直截了当地提出了自己的要求。
钱先生脸上的笑容一滞,随即露出一个爱莫能助的表情。
“客官,这就让老朽为难了。客栈有客栈的规矩,我们从不泄露客人的信息。坏了规矩,这生意,以后可就没法做了。”
“是吗?”沈天君端起那杯热茶,轻轻抿了一口,热气氤氲了他的眉眼,“我记得,她似乎对城外的天狼祭坛很感兴趣。那如果,我还要再卖一个消息呢?”
钱先生一愣:“哦?请讲。”
沈天君放下茶杯,目光灼灼地盯着他,那眼神仿佛能洞穿人心。
“北境似乎来了个神秘人物,此人对北境似乎有所图谋,所图之事与城外三十里处的天狼祭坛有关。”
“轰!”
钱先生的脑子里,仿佛有万千惊雷同时炸响。
他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得一干二净,那双一直波澜不惊的手,第一次出现了无法抑制的剧烈颤抖,连带着手中的账册都“哗哗”作响。他死死地捏住账册,指节因为用力而根根发白。
他死死地盯着沈天君,仿佛要将他看穿。这个消息,比前两个加起来还要可怕!冠军侯和大皇子潜入,是朝堂之争,是国与国之间的博弈。但天狼祭坛……那牵扯到的是整个北蛮的信仰根基!
许久,他才长长地吐出一口浊气,整个人都像是被抽走了所有力气,重新颓然坐回了椅子上,脸上满是苦涩与骇然。
“侯爷……此消息当真?”他连称呼都变了。
这两个消息,任何一个放出去,都足以让整个北境天翻地覆。
而现在,这两个消息都汇集在了一个人的身上。
钱先生沉默了很久,像是在进行着剧烈的天人交战。他评估的不再是消息的价值,而是眼前这个男人所能掀起的风浪,以及龙门客栈在这场风浪中,是该顺流而行,还是逆流而亡。
最终,他抬起头,眼神中再无半分算计,只剩下纯粹的敬畏。他将那本记录着无数秘密的账册,用双手捧着,郑重地放在了桌子中央,推向沈天君。
“侯爷,您的消息,价值连城。龙门客栈……买下了。”他顿了顿,声音沙哑地补充道,“并且,愿意为侯爷……破一次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