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骏摇头婉拒:“不必麻烦了,掌柜。吃过了,有些乏了,早些歇息,今晚不想被打扰。”
“明白明白!”朱掌柜立刻躬身作揖,“李长老放心,您的房间绝不让外人打扰!”
李骏点了点头,“多谢。”
转身上楼,回到二楼熟悉的房间,轻推开门,第一眼便扫向屋内四角。
烛光未动,灰尘无痕,机关暗符一切如旧。无人动过。
将门轻轻掩上,坐在木榻边,解下随身包袱,翻检丹瓶、灵符与藏匕,确认一切安然无恙,靠在床榻,望着夜色,轻声喃喃:
“木尚道……你那香火生意,怕是要到地下做了。”
眼中,划过一缕寒光,这是他第一次和修士对决,他严阵以待,如果能击杀对方,那最好不过。
同一片星空下,城东的松风药斋,寂静无声。
后院内,陈木胜的主卧中,窗棂低垂,夜风拂帘。随着一声低低的惊喘,陈木胜猛地从梦中惊醒,身子一震,冷汗浸透,薄衫贴背,湿漉漉得如同刚被雨淋。
他喘着粗气,胸口剧烈起伏,双目中满是惊惧与茫然,手中紧攥着一块早已褪色发黑的红绸布角。那是一段红嫁衣的碎片,陈旧不堪,却被他用布层层包裹,小心地藏于枕下三十年——
那是他迎亲时,玲花所穿嫁衣的一角。
“玲花……”他的喉咙干涩如沙,嘴唇颤动,低低地唤出这个名字,这个曾经他的新娘。
梦中,那张熟悉得令他心碎的面孔又一次浮现——玲花身着鲜红嫁衣,金钗歪斜,眼角犹挂珠泪,脸色惨白如纸,在一团幽雾中踉跄而来,双手颤抖,泪流满面:
“木胜……我痛……好冷……救我……”
那声音哀切入骨,如刀刺心!
陈木胜猛然坐起,双手抱头,额前青筋暴起,喉间发出一声撕裂般的痛吼:
“我对不起你……玲花!!”他痛苦地弓着背,声音颤抖。
事情发生在三十年前,一场突如其来的瘟疫吞噬了整个科峰城,十几万人在短短几天内,相继染病亡故。尸身堆满街巷,死者面目肿胀发紫,惨不忍睹。
那一日,他从乡间备花轿赶来,率迎亲队伍欲迎娶玲花,却正逢洞阳城疫情爆发。未到洞阳城,玲花已经染病,一日气绝,浑身发黑,尸体被草草收殓,与其他病死者一同送往郊外集体掩埋。
陈木胜不信玲花死去,拼死闯入尸场想认回遗体,却被官兵驱赶,甚至差点被收监。事后他疯了一般试图在尸堆中翻找,最终只捡回这一角红绸。而因此,身染尸毒,几度命悬一线。
三年后,他仍不甘,孤身入山疯寻乱冢,疯狂刨土,在此染病,靠着执念才逃过黄泉。
那片乱坟之地如今早已封禁,尸毒弥重,寸草不生。三十年间,阴阳隔绝,无人敢靠近。
自那以后,陈木胜于城东安身,在松风药斋度日,采药为生。他至今未再娶,也无子嗣,整日忙碌。
他以为一切早已尘封,不料近些日子来,那张哭泣的脸夜夜缠绕梦中,越发清晰,仿佛真有一只手,在冥冥中,想要从地底将他拉回当年的罪与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