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0章 一个时代(1 / 2)

深秋的寒雨连绵不绝,新明都城的青石板街道被冲刷得泛着冷光。吴峻站在寝宫的窗前,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父亲留下的那方玉玺。登基已有月余,他依然会在深夜惊醒,恍惚间还以为父亲仍在世。窗外的雨声渐密,他转身走向案几,上面堆满了待批阅的奏章。

“陛下,时辰不早了。”内侍轻声提醒,手中的烛台映出少年君主略显苍白的脸。

吴峻微微颔首,目光却仍停留在奏章上。这是水师提督周瑞呈来的密报,提到大明水师近日在边境海域活动频繁,似有异动。他提起朱笔,在纸页边缘批注:“加强巡防,暂勿妄动。”

次日清晨,雨势稍歇。吴峻踏着湿滑的石阶走向大殿,两侧侍卫垂首肃立。朝阳初升,将他的影子拉得修长。这位年仅十六岁的新君,已隐隐有了君临天下的气度。

朝会伊始,户部尚书张谦便出列奏报:“陛下,今岁各州府赋税已统计完毕,较去年增长三成有余。然边境军费开支日增,国库仍显吃紧。”

话音刚落,周瑞便上前一步:“陛下,大明水师近日频频越界,若不加强武备,恐生变故。”

“周将军未免过于谨慎了。”礼部尚书李璟慢条斯理地开口,“自先帝与大明缔结和约,边境已太平十余载。此时增兵,反倒显得我新明心怀不轨。”

吴峻静静听着臣子们的争论,指尖轻叩龙椅扶手。这时他注意到站在殿柱阴影中的一位年轻官员欲言又止。

“陈侍郎有何见解?”吴峻突然开口,满殿顿时安静下来。

陈远——这位去年刚被提拔的兵部侍郎显然没料到君主会点名,略整衣冠后从容奏对:“臣以为,当务之急并非增兵,而是革新水师战备。臣近日研习西夷造船之术,若改良我军战船,既可增强战力,又不必增募兵员。”

这番言论在朝中引起一阵窃窃私语。老臣们多面露不以为然,而年轻官员则纷纷点头。

“准奏。”吴峻当即拍板,“着陈远统筹此事,所需银两由内帑拨付。”

退朝后,吴峻特意留下陈远。“爱卿方才所言,可是指佛郎机人的夹板船?”

陈远略显诧异:“陛下圣明,正是此物。若将我军战船改造为多桅帆船,航速可提升三成。”

二人沿着宫墙缓步而行,细雨中隐约可见海港的轮廓。吴峻忽然驻足:“朕记得,爱卿是永历十年中的进士?”

“陛下好记性。”陈远躬身答道,“臣本是福建渔民之子,蒙先帝不拘一格选拔人才,方能位列朝堂。”

这便是父亲留下的遗产之一——打破门第之见,唯才是举。吴峻望着这个与自己年纪相仿的臣子,心中感慨万千。

便在此时,一名侍卫匆匆来报:“陛下,水师巡逻船在东海截获一艘形迹可疑的商船,船上搜出大量兵器!”

吴峻与陈远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彼此眼中的凝重。

审讯持续了三天。被俘的商人起初坚称是寻常走私,直到水师在其船舱暗格中发现了与大明兵部往来的密信。更令人心惊的是,信中提到了新明朝中某位重臣的代号——“玄蛇”。

“果然还是来了。”太后徐妙锦在得知消息后,轻轻放下茶盏。岁月在她鬓角染上霜华,却未减损半分气度。

吴峻屏退左右,低声道:“祖母以为,这‘玄蛇’会是谁?”

徐妙锦目光微沉:“你父皇在位时,就曾怀疑朝中藏有大明细作。此人潜伏之深,布局之久,恐怕超出你我想象。”

次日,吴峻以视察水师为名,带着陈远秘密前往东海要塞。海风凛冽,战船在浪涛间起伏。周瑞亲自驾船,指着远处若隐若现的岛屿:“那里就是大明水师最近的驻点。三个月来,他们以剿倭为名,实则不断向我海域逼近。”

“可有交火?”吴峻问道。

“尚未。”周瑞摇头,“但末将担心,这只是暴风雨前的宁静。”

当夜,吴峻宿在军营。子时刚过,突然被一阵喧哗惊醒。亲兵来报,说抓获一名企图潜入军械库的细作。

审讯室内,那名细作面对刑具始终闭口不言。直到陈远注意到他腰间佩玉的纹样似乎在哪里见过。

“这是……江南织造局的标记。”陈远突然想起什么,“去年进贡的锦缎上,就有这个纹样。”

细作脸色骤变。经过连夜审讯,终于吐露实情:他受命于朝中某位大人物,任务是窃取新式战船图纸。

消息传回都城,吴峻立即下令彻查。然而就在这个节骨眼上,一桩意外打乱了所有部署。

那是个阴沉的早晨,吴峻正在批阅奏章,突然接到急报:陈远在视察船厂时遭遇爆炸,生死未卜!

“陛下,此事绝非意外。”周瑞满脸怒容,“陈大人昨日刚查出贡品账目有问题,今日就遭此横祸!”

吴峻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传朕旨意,由你亲自调查此案。另,调禁军护卫陈府家眷。”

调查进行得异常艰难。所有线索都在即将水落石出时突然中断,仿佛有只无形的手在暗中操纵。更令人不安的是,朝中开始流传谣言,说陈远是因为贪墨工程款项,才遭人灭口。

这天深夜,吴峻独自在御书房沉思,忽然听见窗外传来异响。他警觉地按住剑柄,却见一个黑影轻盈地翻窗而入。

“陛下勿惊,是老臣。”来人摘下蒙面黑巾,露出周瑞沧桑的面容。

“周将军这是何意?”吴峻诧异道。

“宫中有他们的耳目。”周瑞压低声音,“老臣不得不如此。陈大人已经醒了,他有要事禀报。”

在周瑞的安排下,吴峻秘密来到城郊一处隐蔽的宅邸。重伤初愈的陈远挣扎着要起身行礼,被吴峻按住。

“爱卿有话但说无妨。”

陈远从枕下取出一本账册:“这是臣暗中查到的。去岁江南进贡的锦缎,实际数量与账目相差三成。而经手此事的,是李璟李大人。”

吴峻翻看账册,脸色越来越沉。李璟是两朝元老,门生故旧遍布朝野。若他真是“玄蛇”,后果不堪设想。

“不仅如此。”陈远继续道,“臣还发现,李大人与几位水师将领过往甚密。三个月前,正是他力主削减水师军费。”

就在此时,窗外突然传来弓弦声响。周瑞眼疾手快,一把将吴峻推开,自己却中箭倒地。

“有刺客!”侍卫的呼喊声与兵刃相交声顿时响成一片。

混乱中,吴峻注意到刺客手臂上的刺青——与之前那名细作如出一辙。

这场未遂的刺杀让吴峻下定决心。次日早朝,他当着文武百官的面,将账册掷于李璟面前。

“李爱卿可否解释,这些亏空的贡品去了何处?”

李璟面色不变,从容奏对:“老臣惶恐,此事乃经办官员中饱私囊,老臣已将其革职查办。”

“哦?”吴峻冷笑,“那爱卿又作何解释,与大明商贾私下往来之事?”

此言一出,满殿哗然。李璟终于变色:“陛下这是听信何人谗言?”

“是听信了事实!”吴峻拍案而起,将一叠书信摔在地上,“这些是你与大明兵部尚书的密信,还要朕一一念来吗?”

李璟踉跄后退,突然仰天长笑:“好个聪慧的小皇帝!可惜啊,你现在才发现,已经太迟了!”

话音未落,殿外突然传来震天的喊杀声。一名满身是血的侍卫冲进来:“陛下!禁军副统领王刚叛乱,已经攻破宫门!”

危急关头,周瑞带着一队亲兵杀到,虽然肩伤未愈,却仍奋勇护驾。“陛下快走!老臣断后!”

“一个都别想走!”李璟狞笑着抽出袖中短剑,“大明水师已经兵临城下,这新明的气数到头了!”

混乱中,吴峻被亲兵护送至密室。透过暗窗,他看见宫城内火光冲天,叛军与忠勇的将士厮杀成一团。

“陛下,从此处密道可直通港口。”贴身侍卫急切道,“周将军已经备好船只……”

吴峻却挣脱他的手:“朕不能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