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武十一年,韶关农户王某某状告侯爷家奴强占田产、打死其父,反被诬陷下狱案,侯爷可还记得?”
“洪武十二年…”
吴铭一桩桩、一件件,清晰冷静地念出案件的时间、地点、受害人姓名、最终(不公的)处理结果。每一个字,都像一记重锤,敲在公堂之上,也敲在朱亮祖的心上。
朱亮祖起初还想狡辩,但随着一桩桩铁案被抛出,特别是当他看到卷宗上那些熟悉的案由和被他强行压下的官府批文时,他的脸色逐渐变得惨白,嚣张气焰荡然无存,额头冷汗涔涔而下。
“…这些案子,无一例外,苦主状告无门,凶手逍遥法外!地方官府不是‘无能’,而是在你永嘉侯的权势之下,不敢有能!”吴铭猛地提高声音,厉声质问,“番禺知县为何怕你?不是因为他无能,是因为他知道,在你永嘉侯的辖地,国法不如你侯府的家法!王法不如你朱亮祖的军法!你纵兵围衙,不是一时冲动,而是你一贯跋扈、视朝廷如无物的必然结果!”
“你…你血口喷人!这些都是诬陷!”朱亮祖色厉内荏地嘶吼,但声音已然发颤。
“诬陷?”吴铭冷笑,拿起最后一份卷宗,“这份,是番禺知县在被围之前,秘密呈送广东布政使司的禀文,其中详细记录了你的部下多次滋扰地方、而你屡屡包庇的事实!他早已对你心存恐惧!这就是你所谓的‘豪强先行动手’?这就是你带兵围衙的‘理由’?!”
铁证如山,环环相扣!朱亮祖所有辩驳都显得苍白无力。刑部侍郎在一旁听得目瞪口呆,冷汗直流,再也说不出任何“稳妥”的话。锦衣卫镇抚使依旧面无表情,但眼神深处却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厉色。
三司会审的结果,连同所有确凿证据,被迅速呈报御前。
乾清宫内,朱元璋翻阅着那厚厚的案卷摘要,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殿内气压低得让人窒息。
他早知道朱亮祖跋扈,却没想到竟到了如此无法无天的地步!这已经不是一般的贪腐或冲突,这是对皇权的公然挑战,是对朱元璋底线的疯狂践踏!
“好…好一个永嘉侯!好一个国之勋旧!”朱元璋的声音如同九幽寒冰,蕴含着滔天的怒火,“咱让他镇守一方,他就是这么给咱守的?!视咱的律法如无物,视咱的百姓如猪狗!”
他猛地站起身,在殿内来回踱步,如同被困的猛兽。
良久,他停下脚步,眼中杀机毕露。
“传旨:永嘉侯朱亮祖,骄横跋扈,纵兵为祸,欺压百姓,草菅人命,干预司法,围堵衙署,罪证确凿,十恶不赦!着削去爵位,夺回丹书铁券,押入诏狱,择日处斩!其家产抄没,妻眷发配边陲!广东一应涉案将领、官吏,按律严惩,绝不姑息!”
一道冰冷的圣旨,瞬间决定了这位曾战功赫赫的侯爷的最终命运。
消息传出,朝野再次巨震!这一次,带来的不是议论,而是死一般的寂静和深入骨髓的寒意。
一位实权侯爷,竟因都察院的穷追猛打和三司会审,最终落得身首异处、家破人亡的下场!
吴铭的“凶名”达到了顶点。所有人都清醒地认识到,皇帝这把刀,不仅锋利,而且毫无顾忌,勋贵巨头亦可斩之!
然而,站在都察院值房窗前的吴铭,脸上却并无太多喜色。扳倒朱亮祖,是大快人心,但他深知,这并非结束。勋贵集团经此重创,绝不会善罢甘休。而皇帝借他之手除掉一个不安分的勋贵,下一步,又会将他这把刀,指向何方?
他看着宫城的方向,目光幽深。帝心似海,恩威难测。他这把刀,在斩向敌人的同时,又何尝不是时刻游走在危险的边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