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平城的清晨,尚未完全从沉睡中苏醒。薄雾弥漫在街道上,早起的贩夫走卒呵着白气,开始了一天的营生。然而,一支风尘仆仆、带着明显血迹和伤者、杀气腾腾的小队突然出现在城门处,立刻打破了这晨间的宁静。
守城兵卒看到吴铭亮出的钦差关防和那一身狼狈却锐利如刀的气势,不敢有丝毫阻拦,慌忙放行。
吴铭没有丝毫耽搁,甚至没有先回官驿,而是直接下令:“去按察使司衙门!”
按察使司,主管一省刑名按劾,相对独立于布政使司和都指挥使司,是此刻吴铭所能想到的、最可能暂时不受那两家势力完全渗透的地方。他必须第一时间将人犯和证据置于相对安全的官方监管之下。
马蹄声踏破清晨的寂静,直奔按察使司。路上的行人纷纷惊恐避让,猜测着发生了何等大事。
按察使司的门吏刚打开衙门大门,便被这突如其来的阵仗吓了一跳。听闻是钦差御史押送要犯前来,不敢怠慢,慌忙进去通报。
北平按察使姓周,是一位年约五旬、面容清瘦、眼神透着精明的官员。他闻报匆匆赶出,见到吴铭一行人的模样,尤其是板车上那个气息奄奄、肩头还带着断箭的军官,也是大吃一惊。
“吴大人,您这是……”
“周按察!”吴铭打断他,语气急促却不容置疑,“本官奉旨巡按,查获边镇粮秣贪墨重案,要犯孙百川已然招供,并遭遇多次灭口刺杀!现人犯重伤,需立即救治,并严加看管!所有相关证物在此,请按察使司即刻接管人犯、证物,并调可靠郎中救治,务必保住其性命!本官需立刻具本上奏!”
他语速极快,但条理清晰,直接将烫手山芋和部分责任甩给了按察使司,同时点明了案件的严重性和“奉旨”、“钦差”的关键背景。
周按察使眼皮狂跳,心中叫苦不迭。这简直是天降大祸!牵扯边镇、贪墨、灭口,用脚趾头想都知道背后水深得很!但他看着吴铭那冰冷坚定的眼神,以及那明晃晃的钦差身份,根本无从拒绝。更何况,按察使司本身就有稽核刑狱之责,接手此案名正言顺。
“下官……下官遵命!”周按察使咬牙应下,立刻转身厉声吩咐下属,“快!将人犯抬入后衙密室!去请最好的金疮郎中,要快!调一队可靠巡捕,将后衙给本官围起来,没有我的手令,一只苍蝇也不准放进去!”
吩咐完毕,他才擦着汗对吴铭道:“吴大人放心,人犯和证物在按察使司,定然无恙!您一路辛苦,不如先回驿馆歇息……”
“不必!”吴铭断然拒绝,“本官需即刻起草奏章,八百里加急送往京城!就在你这里借间静室一用!”
他根本信不过官驿的防卫,此刻留在按察使司,既是为了督促对方尽责,也是为了自身安全,更是要营造出一种雷厉风行、绝不妥协的姿态,震慑暗中的对手。
周按察使无奈,只得安排了一间僻静的签押房给吴铭。
吴铭让王伯等人轮流休息警戒,自己则立刻铺开纸笔,略一沉思,便奋笔疾书。他将古北口查账、发现账实不符、孙百川招供、遭遇刺杀、一路险象环生返回北平的过程,简明扼要却又惊心动魄地写入奏章。重点突出了贪墨数额巨大、可能涉及资敌、以及对方丧心病狂公然刺杀钦差官员企图灭口的罪行!
奏章用语铿锵,证据链清晰(附上证物清单),并将孙百川的口供记录作为附件。最后,他强调案情重大,牵扯甚广,请求陛下圣裁,并暗示北平地方势力盘根错节,请求朝廷派遣得力干员(如刑部、大理寺官员)介入协查,以确保案件能彻查到底!
这是一份极其强硬且聪明的奏章。既汇报了惊人案情,又将压力甩回给了朱元璋,同时要求中央派人,既是为了加深调查,也是为了分担自己的压力和风险——案子太大,他一个巡按御史有点扛不住了,需要朝廷背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