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9章 小酒馆(2 / 2)

李泽岚夹菜的手顿了顿,抬眼看向赵天成:“我听人提过一句,说是正常调动,怎么,这里面还有别的情况?”

“正常调动?那都是表面说法!”赵天成的声音一下子提高了些,又赶紧意识到不妥,飞快地看了一眼门口,压低声音,语气里带着几分激动和气愤,“根本就是被陈卫国逼走的!刘县长是我老领导,我跟了他快十年,从他在乡镇当书记的时候就跟着他,他那人我最清楚,踏实、肯干,心里装着老百姓,从来不会搞那些弯弯绕绕。当年他调来阳山当县长,本来是想好好干一番事,没想到刚上任没半年,就跟陈卫国对上了!”

“怎么对上的?”李泽岚放下筷子,认真地听着。

“还不是因为交通局的那些烂事!”赵天成的手指在桌上轻轻敲着,语气里满是无奈,“您前段时间不是去各乡镇调研了吗?肯定看到了,有些乡村公路刚修没两年,路面就坑坑洼洼的,下雨天根本没法走。还有前年修的那条省道连接线,花了好几千万,结果去年雨季就塌了一段,最后还是用应急抢修资金补的窟窿。刘县长刚来就发现了这些问题,觉得这里面肯定有猫腻,就想查一查交通局的项目招投标和资金流向。”

他喝了口米酒,情绪稍微平复了些,继续说道:“刘县长先是找交通局局长要账本,那局长是陈卫国的老部下,推三阻四的,拖了半个月才把账本交上来。结果刘县长刚看了没三天,就有人匿名举报他‘收受施工队好处,插手工程招标’,举报信直接寄到了市纪委和县委。市纪委后来派人来查,查了一个多月,什么问题都没查出来,最后只能按‘查无实据’结案。”

“可陈卫国不这么算啊!”赵天成的声音又激动起来,“他到处跟人说,刘县长‘不懂规矩,刚上任就想搞事情,搅乱阳山的发展大局’,还在县委班子会上‘劝’刘县长‘要顾全大局,别揪着小事不放’。刘县长气不过,去找陈卫国理论,结果陈卫国倒打一耙,说刘县长‘不服从县委领导,搞个人主义’,两人吵得很凶。”

李泽岚眉头微蹙,手指在桌沿轻轻敲击着。他调研时确实发现了乡村公路的质量问题,当时还以为是施工技术不过关,没想到背后还有这么复杂的牵扯。“后来呢?刘县长就没再继续查?”

“怎么没查!”赵天成叹了口气,眼里满是惋惜,“刘县长是个认死理的人,觉得只要有问题,就必须查清楚。他偷偷找我要了交通局近几年的财政拨款记录,想从资金流向里找出线索。可没想到,这事还是被陈卫国知道了。陈卫国没明着阻拦,却在后面使绊子——当时刘县长想推动一个农产品加工园项目,需要财政拨款两百万,方案都报上去了,陈卫国却在班子会上直接否决,说‘项目不成熟,市场前景不明,不能浪费财政资金’。”

“结果呢?没过多久,交通局就报上来一个‘道路翻新’项目,说是要把县城到乡镇的几条路重新铺一遍,预算三百万。陈卫国在会上拍板同意,还催着我尽快拨付资金。”赵天成冷笑一声,“我当时就觉得不对劲,那几条路刚修了三年,根本没必要翻新,可陈卫国压着,我只能拨款。后来我才知道,那个施工队根本就是陈卫国的远房亲戚开的,所谓的‘翻新’,就是把表面的沥青刮掉再重新铺一层,钱全进了他自己人的腰包!”

“刘县长知道后,气得不行,直接去找了市里的领导反映情况。可陈卫国在市里有人,早就提前打了招呼,说刘县长‘工作能力不足,还不服从管理,跟县委班子闹矛盾,影响阳山稳定’。后来市里来考察干部,陈卫国又‘好心’跟考察组提了句,说刘县长‘最近身体不好,精力跟不上,怕是承担不了县长的工作,建议调整个轻松点的岗位’。”

赵天成说到这儿,端起酒杯一饮而尽,眼眶有些发红:“没过多久,调令就下来了,让刘县长去市人大当副主任。说是提拔,其实谁都知道,那就是个闲职,明升暗降,逼着他退居二线!刘县长走的那天,就带了个行李箱,连办公室的东西都没多带,我去送他,他跟我说‘阳山这地方水太深,你以后多注意,要是遇到敢干事的领导,就把该说的都说了,别让老百姓跟着吃亏’。”

说着,赵天成从随身的公文包里摸出一个牛皮纸袋,袋子有些旧,边角都磨得起了毛。他把纸袋轻轻推到李泽岚面前,声音带着几分郑重:“李县长,这里面是刘县长当年整理的交通项目疑点记录,还有我悄悄复印的财政拨款凭证和银行流水——有些款项的流向很可疑,根本不是用在项目上。刘县长走的时候把这东西交给我,说‘留着,总会有用’。我犹豫了很久,直到看到您来阳山后,踏踏实实搞调研,真心实意推绿色农业和桑蚕业,我才觉得,您就是那个敢干事的领导,这东西交给您,值!”

李泽岚拿起纸袋,指尖能清晰地摸到里面文件的厚度。他打开袋口看了一眼,里面的文件按时间顺序整理得整整齐齐,每一页上都有刘建国的批注,红笔圈出的疑点格外醒目,旁边还附着对应的财政凭证复印件。这些东西,显然是刘建国当年一点一点收集整理出来的,凝聚着心血和不甘。

“你就不怕陈卫国知道后,对你不利?”李泽岚抬头看向赵天成,语气里带着几分疑问。

赵天成苦笑一声,摇了摇头:“怕什么?我都五十多岁了,明年就要退居二线了,还怕丢官吗?当年刘县长待我不薄,处处照顾我,我不能让他受了这么大的委屈还没人知道。再说,您来阳山后做的这些事,都是为了老百姓好,为了阳山的发展好,我要是再藏着掖着,就对不起自己的良心,对不起身上这身衣服!”

两人又聊了近一个小时,赵天成把陈卫国在阳山的人脉关系、各个部门安插的人手,还有交通局近几年的核心利益牵扯,都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他还特意提醒李泽岚:“陈卫国这人记仇得很,谁要是敢动他的利益,他肯定会报复。您要是想查交通局的事,可得多留个心眼,最好先从外围入手,别打草惊蛇。财政局里也有他的人,是个副科长,平时总盯着我的动静,您以后跟我对接工作,要是涉及敏感内容,最好私下联系。”

李泽岚认真地听着,把这些信息一一记在心里。赵天成说的这些,正好印证了他之前的猜测,也让他对阳山官场的复杂局势有了更清晰的认识——陈卫国经营八年,根基确实深厚,想要撼动,必须小心谨慎。

离开私房菜时,已经快九点了。赵天成坚持要送李泽岚到巷口,两人走在安静的巷子里,路灯把影子拉得很长。“李县长,这些东西您拿着,一定要保管好。要是有需要我帮忙的地方,随时找我,我一定尽力。”赵天成再次叮嘱道。

“我知道,谢谢你,赵局长。”李泽岚点点头,“你也注意安全,回去吧。”

看着赵天成的身影消失在巷子里,李泽岚才转身往停车场走。夜风有些凉,他把牛皮纸袋紧紧抱在怀里,像是抱着一份沉甸甸的责任。回到车里,他没有立刻发动车子,而是拿出手机给陈默发了条消息:“明天上班后,以‘梳理全县基础设施资金使用情况’为由,调近五年交通局所有项目的招投标文件、验收报告和财政支付凭证,单独送到我办公室,注意保密,不要让其他人知道。”

没过几分钟,陈默的消息就回了过来:“收到,李县长,保证办妥,绝不泄露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