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给家里打了个电话,母亲在那头絮絮叨叨:“让王师傅开慢点,别赶时间。体检完去你张叔家坐坐,他在市办待过,让他给你说说规矩。”父亲接过电话,只说了句“别紧张,跟在县医院查身体一样”,但李泽岚听出他声音里的笑意。
挂了电话,他走到窗边,望着乡政府院里的老槐树。月光透过叶隙洒在地上,像块碎银子。想起面试时周明远那双清亮的眼睛,想起他手指上的月牙疤,突然觉得那道疤像个印记,提醒着他不管到了什么地方,都得带着这股子实在劲儿。
周五早上六点半,王师傅的桑塔纳已经停在楼下。车是乡上2002年买的,车身有些掉漆,但擦得锃亮。王师傅穿着洗得发白的蓝色工装,正弯腰擦前挡风玻璃:“小李,上车吧,我五点就把油加满了。”
副驾驶座上放着个保温桶,王师傅笑着说:“你嫂子早上五点起来熬的小米粥,抽完血能喝点。”他发动车子,“赵书记特意交代,别走山路,绕高速,虽然多花十块钱过路费,但稳当。”
车开出乡政府大院时,门卫张大爷举着扫帚站在门口,笑着挥手:“小李,好好干!”王师傅按了声喇叭,算是回应。
高速路上的车不多,桑塔纳跑得平稳。王师傅说:“我开这车跑了五年,送过不少人去县里、市里开会。你是头一个去市办的,咱乡也沾光。”他指着窗外掠过的麦田,“你看这麦子,快熟了。啥时候结果,啥时候收割,都有定数,就像你这考公务员,一步一步来,急不得。”
李泽岚望着窗外,绿油油的麦田在风里起伏,像片涌动的海。想起刚到青石乡时,赵书记说“基层工作就像种麦子,春播秋收,一分耕耘一分收获”。这两年他播下的种子——红果村的路、李家坳的教室、柳溪村的草编合作社——此刻都在心里发了芽。
市人民医院的体检中心刚开门,已经有不少人在排队。李泽岚跟着指示牌登记时,听见有人喊他名字,回头一看,是面试时排在他后面的考生,穿着笔挺的西装,手里拿着真皮公文包:“你也来了?真巧。”
抽血窗口的护士动作麻利,针尖扎进胳膊时,李泽岚想起王师傅说的“就像被蚊子叮一下”。护士笑着说:“你的血管真清楚,一看就是经常在外头跑的。”他想起这两年在乡里跑村入户,晒得黝黑,倒练出了副“结实”的身板。
做b超时,医生问他“有没有得过肝炎、肾炎这些”,他摇摇头:“前两年在乡卫生院体检,就有点轻度脂肪肝,医生说是写材料熬夜熬的。”医生笑了:“到了市里更得注意,写材料别太拼命。”
体检完走出医院时,太阳已经升高。王师傅在树荫下的石凳上坐着,保温桶放在旁边。“赶紧喝粥,还热乎着呢。”他打开桶盖,小米粥的香气混着桂花味飘出来,“你嫂子特意放了桂花,说给你讨个喜气。”
李泽岚喝着粥,看着医院门口来来往往的人,突然觉得这身体里装的不仅是五脏六腑,还有青石乡的晨露、晚风、麦香,还有那些在田埂上、村委会里、群众家里留下的脚印。这些东西,比任何体检指标都更能证明他的“健康”。
回青石乡的路上,王师傅在路边买了个西瓜:“赵书记说让你带回去,给办公室的人分分,就当提前庆祝。”车过收费站时,收费员笑着说“慢走”,王师傅指了指李泽岚:“这是咱乡要去市办的干部,以后多照顾照顾咱们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