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知道李达康每天必看督查通报。
这份材料不会立刻引发风暴,但它会在对方心里种下一个疑问:
为什么偏偏这个时候,有人开始翻旧账?
更重要的是,它把火力引向了丁义珍。
下午三点,他在区政府礼堂参加季度工作例会。
轮到他发言时,他站起身,语气平稳地说:
“当前有些声音,总喜欢把今天的问题归结于过去。
我理解大家的情绪,但改革不能停步,更不能因为有人想搅浑水,我们就停下脚步。”
台下有人低头记录,也有人抬头看他。
他顿了顿,接着说:“个别历史遗留问题确实存在,但这不该成为阻碍发展的借口。
我们既要查清事实,也要守住大局。”
话不多,也没指谁,可意思清楚。
既表明态度不回避问题,又划出了底线,别借民生之名行搅局之实。
散会后,秘书低声告诉他:“刚才李书记派车来接走了会议录音。”
孙连城没意外。
这种场合的话,本就是说给上面听的。
夜里八点,办公室只剩他一人。
电脑屏幕上开着两份文档。
一份是从财政局传来的最新资金流向分析,三条异常转账路径已经闭环,
其中一笔经由两家空壳公司最终流入海外账户,开户人信息虽被抹除,但Ip地址残留记录指向山水集团下属子公司。
另一份是打印出来的《李达康近期公开讲话要点汇编》,他在“发展决不能以牺牲公平为代价”这句话旁边画了圈。
他还记得早上看到的一幕:
李达康离开城南街道时,站在车边接了个电话,眉头皱得很深,挂掉后对司机说了句什么,车子临时改道,直接驶向了市国土局。
那个时间点,正好是纪委内部系统更新涉案账户协查名单的时刻。
孙连城合上笔记本,重新打开加密云盘,
将第二批核查目录重新命名、分段拆解,分别存入三个不同权限层级的文件夹。
随后他拨通信息科值班电话:
“明天起,所有对外发送的正式文件,必须经过双人核验,并登记接收单位联系人姓名和职务。”
“有必要这么严吗?”那边问。
“不是有必要,”他说,“是现在不做,以后就没机会做了。”
同一时间,市委家属院。
李达康坐在书房,手机屏幕亮着。
画面有些模糊,拍摄角度像是从候机大厅的角落偷拍的。
两名男子站在安检口附近交谈,其中一人侧脸清晰可辨,丁义珍。
另一人戴着帽子,看不清全貌,但从身形和走路姿态看,应是赵瑞龙。
视频只有四十二秒。
最后定格在两人握手的画面,丁义珍的手腕上,那只金表反着光。
他看了一遍,又放了一遍。
然后点开通讯录,找到一个很久没拨过的号码,手指悬在拨号键上,迟迟没有按下去。
窗外风声渐紧,窗帘被吹开一道缝。
他抬头看了一眼,起身把窗关严实了。
孙连城还在办公室。
墙上的钟指向十一点十七分。
打印机忽然启动,吐出一张新的行程摘要。
他拿起来扫了一眼,目光停在一条备注上:
明日九点十五分,市委召开临时经济形势分析会,议题新增一项,“重点项目审批合规性审查”。
他放下纸,走到望远镜模型前,伸手调整了一下镜头方向,让它不再对着夜空,而是微微偏转,正对着办公桌上那份刚打印完的讲话汇编。
灯光照在金属底座上,映出一小片晃动的光斑,恰好落在“李达康”三个字上。
他没移开视线,也没说话,只是把笔帽轻轻扣回钢笔,放在材料右上角。
走廊尽头传来脚步声,由远及近,在门口停了一下,又转身离去。
他听见门锁轻微震动了一下,像是有人试探着拧动把手。
接着,一片寂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