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不应该是今夜……”金凡喃喃自语,心脏像是被无数冰锥狠狠刺穿,痛得无法呼吸。记忆深处那些被刻意遗忘的鬼魅,此刻正狞笑着从黑暗中爬出,具象成形。他看到了十五年前的自己——墨发被玉冠高高束起,一身玄色长袍在猎猎夜风中作响,眼神冰冷,带着少年人特有的倨傲与孤高。山下,一名信使血染襟袍,挣扎着跪伏在地,声音嘶哑地禀报道:“少宗主!魔踪……魔踪乍现于西麓,三派援军……已在途中,不日便至!”
“三派?”少年金凡的声音冰冷刺骨,穿透跳跃的火光,眼神睥睨着山下的方向,右手负在身后,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他们皆觊觎我苍云宗秘传已久,此刻前来,名为援军实则与虎谋皮!岂能引狼入室!”他语气决绝,“开启护山大阵!荡魔卫道,唯我苍云足矣!何须假手他人!”说罢,他双手快速结起繁复玄奥的手印,引动宗门深埋地下的古老阵基。
此刻,身处幻境之中的金凡目眦欲裂,他徒劳地伸出手,想要阻止那个站在火光中的决绝背影:“停下!快停下!那阵法尚未完善,强行开启需勾连地脉龙气,会……会引来灭顶之灾——!”
太迟了。少年金凡指尖骤然爆发出刺目的光华,覆盖天地的结界轰然腾起的瞬间,一丝细微的黑色裂纹,竟从古阵法盘中心悄然蔓延,如蛛网般迅速扩散!“嗡——!”一声沉闷的巨响,夜空仿佛被一只无形巨手狠狠撕裂,无数裹缠浓郁黑雾的狰狞魔影顺着那道不断扩大的裂隙疯狂倒灌而入,凄厉的惨叫声、惊恐的呼喊声瞬间炸响在整个山巅!
熊熊燃烧的火焰在他眼前疯狂跳跃、扭曲。一个满身是火的年轻弟子,抱着同样浑身是火的幼妹,踉跄着撞进他怀里,随即便无力倒下,焦黑的嘴唇翕动着,发出模糊不清的声音:“师……师兄……为……为什么……不……不开门……”话音未落,小师妹蜷缩的身体便瞬间被汹涌的火舌彻底吞噬,只留下一缕青烟。金凡浑身僵硬地跪下,伸出手,想要捧起那片被火焰烧卷、早已不成形状的衣角,视线却猛地凝固——他看到了自己当年冷漠转身时,袖角那抹刺目的赤金云纹!
宗门陷落,并非因魔众太强,并非因苍云弟子不敌,只因一道本该由三派灵力共同加固、才能勉强稳定的空间裂隙,被他当年那孤高的独断与傲慢,生生撕扯得更大!每一次呼吸都像是吞咽着滚烫的烙铁,灼烧着他的喉咙,也灼烧着他早已千疮百孔的心。这是他亲手酿造的毒火,整整灼烧了他十五年,日夜不息。滚烫的泪水终于决堤,砸落在脚下焦黑的土地上,发出“嗤嗤”的轻响,瞬间蒸发。
几乎是在金凡陷入幻境的同一时刻,冷月坠入了一片绝对的黑暗之中。没有光,没有声音,甚至连时间的流逝都变得模糊不清,唯有自身剧烈的心跳声,如战鼓般在空旷的意识中回荡,敲打着脆弱的神经。
陡然间,一道古老而威严的呢喃声在虚空中响起,仿佛来自亘古的时空尽头:“时光的残片……回归汝主……”
话音未落,一股庞大无匹的时间乱流骤然涌现,如巨蟒般缠绕住她的意识,强行将她拖向未知的深渊!无数记忆碎片如冰棱般反刺入她的脑髓——她看见了!那是宏大无极的星河,是星辰生灭、岁月更迭的悠悠长河!长河源头处,一个银发垂至脚踝、身披流转着岁月光泽长袍的伟岸身影静静屹立,气息缥缈而威严,那是……“时光之主”的本体!
然而,比星河更令她心神剧震、痛彻骨髓的,是她清晰“看”到了自己的“任务”——分魂如锚,永镇时流暗面,维系光阴长河不溃!一股庞大到令人灵魂战栗的“使命”,如同一把无形的刻刀,早已在她每一枚意识碎片里,深深篆下了不容置疑的职责。
浓墨般的视野剧烈扭曲起来,下一刻,她竟置身于一处古老而惨烈的战场核心!山峦在轰鸣中崩摧,滚烫的岩浆取代了昔日清澈的河流,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血腥与硫磺味。无数惊恐、哀求的面孔在灼热的狂风中扭曲、消散,化为飞灰!
“释放你真正的力量吧,冷月!”一道充满诱惑的声音在她颅中疯狂激荡,如同魔鬼的低语,“焚尽这世间的束缚!你本就是为了抹平这混乱不堪的时代而生,毁灭,才是你存在的终极意义!”
随着这道声音落下,一只由璀璨时砂凝聚而成的巨手在她掌心缓缓成型,散发出令人心悸的寂灭波动。毁灭……毁灭一切挣扎……多么干脆,多么……诱人!她的指尖不受控制地颤动起来,掌心的时砂高速旋转,化作一柄蕴含着无尽毁灭之力的沙刃,即将……倾覆而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