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完简单的饭食,金凡如同来时一样,平静地穿过喧嚣的人群。走出膳堂大门时,他似乎无意间侧目,视线扫过屋檐下一片不起眼的阴影。刚才,一丝若有若无的波动消失了——有人在监视他。金凡面上毫无异色,心中那层冰霜却更加寒冷坚硬。
夜幕低垂,凉意浸透了庭院。他缓步回居所,步履无声。这潭被刻意搅浑的水,比他想象的更冰冷、更深邃。
而在这黑暗的水中,他已悄然布下观测的眼、传递消息的网、以及坚固自身根基与形象的锚点。
敌暗我明,只能以绝对的冷静和谨慎,在这片涌动的暗流中,寻找破局的光。每一步,都必须踩得极稳,极轻,如履薄冰。
天枢学院玉清广场上,原本缭绕的灵雾似乎都凝固了,初阶弟子们御剑穿梭的飒沓流光也黯淡了几分。空气里流动的不再是蓬勃的朝气,而是一种粘稠、沉闷的压抑。
金凡独自站在广场中央的石阶旁,像一块投入死水中的顽石。他紧抿着唇,本就线条冷硬的侧脸此刻更是紧绷如刀刻。一道深刻的川字纹清晰地烙印在他紧锁的眉间,如同被无形的重物狠狠压下,留下永不褪色的刻痕。
那双惯常清澈锐利的眼睛,此刻却像蒙尘的寒潭,最深处翻滚着忧思的暗流——那是为不实谣言滋生的愤懑和无端污名缠绕的沉重。然而,这忧虑如同寒潭上被疾风吹开的波纹,只短暂地波动了一下,便迅速沉静、沉淀,转化为一种近乎决绝的坚定。
他的眼神锐利起来,瞳孔仿佛淬炼过的星辰核心,穿透了眼前的混乱阴影,牢牢锚定在某个不可动摇的信念之上。无需言语,那目光便在无声呐喊:纵有千难万险,污蔑横流,他也绝无半分怯懦,必将一往无前。
然而,投射在他身上的目光却是冰火两重天。离他最近的一圈弟子像被无形的弦牵引着,悄然后退了半步,目光闪烁不定,快速转向别处,仿佛他身上带有无形的瘟气,不敢沾染分毫。
更远处廊檐下,人影绰绰,三五成群挤在一起,颈项像被无形的手捏住般伸长,脸上交织着难以掩饰的好奇与审慎的揣测,低声的议论如同细小的蚊蚋嗡嗡不绝。
还有几道目光,像暗处淬毒的冷箭,带着毫不掩饰的幸灾乐祸,从廊柱后、窗棂缝隙间悄然射出,嘴角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冷笑,甚至指尖都无意识地捻动着卷折的剑穗,享受着这“山雨欲来”前的奇特意趣。
这诸多躲闪、好奇、恶意的视线,无声交织成一张巨大的网,笼罩在金凡周身,也渗透进这座千年古院的每一道飞檐斗拱。方才还因弟子晨练而剑气纵横、灵光隐隐的天枢学院,此刻却被一种莫名的阴翳笼罩。
活泼的气机消散了,连最富生机的晨光霞彩,都被一片不知何时聚拢、缓缓翻涌低垂的铅灰色灵云所取代,沉闷得仿佛能滴下水来,沉沉地压在学院高耸的接星塔顶,也压在每一个目睹者的心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