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8章 猎归宴(1 / 2)

晨雾还未散尽,老金沟的晒场上已经架起了三口铁锅。

郭春海蹲在磨刀石旁,手里那把猎刀在青石上磨得霍霍作响。

刀刃刮下的铁屑混着水珠,在晨光里泛着暗红色的光——昨天猎到的野猪血还没洗净。

肥膘留厚些。乌娜吉从屋里端出个粗瓷盆,手腕上的银镯子碰在盆沿叮当作响。她今天换了件靛蓝染的新褂子,衣襟上绣着云纹——是鄂伦春新娘回门时的打扮。

二愣子光着膀子在剁排骨,汗珠子顺着精瘦的脊梁往下淌。他脖子上挂的阿莉玛送的骨串随着动作直晃悠,钢刀每次落下都精准地卡进骨缝。供销社老张送了半坛子酱油,他抹了把汗,说是换野猪肚子的。

场院角落,托罗布和格帕欠正在处理最后半扇猪肉。老猎人的剥皮刀在猪皮下灵活游走,像条银鱼;格帕欠则把肥膘切成巴掌大的方块,准备熬油。油渣的香气已经飘出来,勾得孩子们围着锅台打转。

火候到了。老刘蹲在灶前,残缺的小指翘着。他手里那根大前门终于舍得点着了,抽一口就递给旁边的林场工人——野猪宴的规矩,见者有份。

阿莉玛带着歌舞团的姑娘们到来时,晒场上已经坐满了人。姑娘们穿着杏黄色的演出服,手腕的骨串哗啦作响。最年长的那个端着一簸箕黄米,说是要蒸——鄂伦春人待客的最高礼节。

赵技术员呢?二愣子抻着脖子张望,手里的砍刀在案板上剁出鼓点般的节奏。

正说着,拖拉机突突的声音由远及近。赵卫东从车斗里跳下来,白衬衫掖在军绿裤子里,怀里抱着个用红布裹着的物件。哈尔滨新到的,他神秘兮兮地揭开红布,电唱机!

晒场上顿时炸了锅。老工人们围着这个铁盒子啧啧称奇,孩子们则被喇叭里突然响起的《在希望的田野上》吓得直往后缩。乌娜吉悄悄拉住郭春海的手,指腹摩挲着他虎口的枪茧——重生前在滇西,他见过更高级的音响设备,但此刻这台简陋的电唱机却更让人心头发烫。

第一锅杀猪菜出锅时,太阳已经爬到了椴树梢。酸菜炖白肉在粗瓷碗里颤巍巍地冒着热气,血肠切得铜钱厚,蘸着蒜泥酱油吃。郭春海给每桌都敬了碗五味子酒,琥珀色的液体在阳光下像融化的蜂蜜。

敬好猎手!老工人们举着搪瓷缸站起来。劳动布袖口磨出的毛边,指甲缝里洗不掉的机油,晒得黝黑的脸上纵横的皱纹——这是林区人最真实的模样。

酒过三巡,托罗布突然拍案而起。老猎人今天换了件压箱底的缎面坎肩,在阳光下泛着诡异的紫光。他掏出鹿骨哨吹了一段,格帕欠立刻敲响鹿皮鼓——这是要讲古的架势。

四八年冬,托罗布用生硬的汉语开讲,酒气混着五味子的酸甜,我和格帕欠在老秃顶子猎到过一头五百斤的野猪王...老人解开衣襟,露出肋间月牙形的伤疤,獠牙有这么长。他比划的长度引得众人惊呼。

二愣子趁机凑到阿莉玛身边,把精心保留的野猪獠牙递过去。姑娘红着脸接过,骨串手镯哗啦一响——在鄂伦春习俗里,这相当于定情信物。晒场上顿时响起善意的起哄声,有人甚至吹起了口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