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愣子惊喜地叫出声:这么巧?!
郭春海却觉得有些蹊跷——这也太巧了。
但他没多说什么,只是把肉汤热了热,给老人盛了一碗。
阿坦布接过碗,从怀里掏出个小皮袋,往汤里撒了些粉末:尝尝,山花椒,驱寒。
三人围着火堆默默喝汤。
阿坦布时不时抬头打量郭春海和二愣子,目光锐利得像刀子。
为什么找阿坦布?老人突然问。
郭春海斟酌着词句:我们在三家屯惹了麻烦,王炮手说您这儿可能需要会打猎的帮手。
什么麻烦?
打了张会计家的狗腿子。二愣子嘴快,说完才意识到说漏了,赶紧捂住嘴。
阿坦布眉毛一挑:就这?他冷笑一声,张有德那狗东西还没死呢?
听这口气,似乎跟张有德也有过节。
郭春海稍微放松了些,把事情的来龙去脉简单说了说,当然隐去了他们猎熊的部分。
阿坦布听完,盯着火堆沉思了一会儿,突然问:会下套子不?
二愣子抢着回答,海哥下的套子可厉害了,连兔子都知道往哪儿钻!
老人被逗笑了:明天跟我去打一个小围子。合格了,就留下。不合格...他指了指门,哪儿来回哪儿去。
郭春海点点头:公平。
夜深了,阿坦布在火堆旁和衣而卧,很快就响起了鼾声。
二愣子凑到郭春海耳边,小声说:海哥,他真是阿坦布?
应该是。郭春海也压低声音,那纽扣上的花纹是鄂伦春人特有的,外人仿不来。
那咱明天...
睡觉。郭春海打断他,养足精神,明天好好表现。
二愣子乖乖躺下,不一会儿呼吸就变得均匀绵长。
郭春海却迟迟睡不着,借着火光打量着阿坦布——老人即使在睡梦中,手也始终没离开过那把猎刀的刀柄。
这是个有故事的人,郭春海心想。
上辈子他认识的鄂伦春猎人都豪爽直率,但眼前这位却处处透着警惕和防备。
王炮手和他之间,恐怕不止是欠一张貂皮那么简单。
外面的风雪渐渐停了,月光从屋顶的缝隙漏进来,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郭春海终于抵挡不住困意,沉沉睡去。
梦里,他回到了上辈子那个风雪夜,二愣子的尸体刚从冰窟窿里捞出来,冻得像块石头。
他想喊,却发不出声音;想哭,眼泪却冻在了眼眶里...
海哥!醒醒!二愣子的声音把他拉回现实。
郭春海睁开眼,发现天已大亮,二愣子正焦急地推着他,阿坦布要走啦!
郭春海一个激灵坐起来。
木屋里只剩他们俩,火堆余烬未灭,门大开着,刺眼的阳光照进来,雪地上留下一串脚印通向远方。
他说去前面等咱们!二愣子已经收拾好了包袱,还给咱留了只兔子!
郭春海迅速穿戴整齐,检查了下枪支弹药。
两人简单吃了点干粮,就沿着阿坦布的脚印出发了。
雪后的山林美得惊人。
阳光照在雪地上,反射出钻石般的光芒;树枝上积满了雪,像挂满了。
二愣子像个孩子似的,时不时摇一下树枝,让雪落在自己头上,然后哈哈大笑。
走了约莫半小时,前方出现了一个人影。
阿坦布站在一块突出的岩石上,正用望远镜观察着什么。
见两人来了,他招了招手。
看见那片榛子林没?阿坦布指着东南方向,有群野猪在那儿活动。你们去,打一头回来。
郭春海接过望远镜看了看——确实有几头野猪在雪地里拱食,距离大约四百米,中间隔着条结冰的小溪。
用这个。阿坦布突然从背后解下杆老式步枪扔给郭春海,五发子弹,打不中就别回来了。
郭春海接过枪,心头一震——这是把三八式步枪,也就是俗称的三八大盖,抗战时期的老家伙了,但保养得极好,枪管锃亮。
俺们用自己枪不行吗?二愣子不解地问。
阿坦布冷笑:考验的就是用不熟悉的枪。怎么,不敢?
郭春海没说话,只是检查了下枪械状况,然后拍了拍二愣子的肩膀:
两人沿着山脊向野猪群迂回前进。
二愣子小声嘀咕:这老头真怪,为啥非得用他的破枪...
嘘...郭春海示意他安静,这是考验。鄂伦春人最看重猎人的适应能力。
他们花了将近一小时才绕到野猪群的下风向。
郭春海选了棵歪脖子树当射击点,架好步枪,调整呼吸。
三八大盖的有效射程虽然远,但后坐力大,精度也不如他的双管猎枪。
第一枪打偏了,子弹打在野猪旁边的雪地上,溅起一团雪花。
野猪群受惊,但没有立刻逃跑,而是警惕地抬头张望。
郭春海迅速调整瞄准点,第二枪击中了一头半大野猪的后腿。
受伤的野猪惨叫着乱窜,整个猪群顿时炸了锅,四散奔逃。
郭春海跳起来,带着二愣子向受伤的野猪追去。
野猪虽然受伤,但在雪地里跑得依然飞快。
两人追了将近二里地,才在一个小山坳里堵住了它。
野猪见无路可逃,转身露出细细的獠牙,准备拼命。
我来!二愣子举起手枪就要射击。
郭春海拦住他,用刀。不用咱自己的枪。
二愣子脸色变了:用...用刀?
郭春海已经抽出了猎刀:我正面吸引它注意,你从侧面捅它脖子。记住,下手要快准狠。
野猪喘着粗气,小眼睛里闪烁着凶光。
郭春海慢慢靠近,突然大喊一声跳起来,吸引了野猪的注意力。
二愣子趁机从侧面扑上去,猎刀精准地刺入野猪的脖颈!
野猪发出凄厉的嚎叫,疯狂扭动着身躯。
二愣子被甩出去老远,重重摔在雪地上。
郭春海赶紧补了几刀,终于结果了这头顽强的野兽。
没事吧?郭春海扶起二愣子。
二愣子摇摇头,脸色煞白:俺...俺第一次用刀...
郭春海拍拍他的肩膀:干得漂亮。
他检查了下野猪,足有七八十斤,够阿坦布吃好几天了。
两人用树枝做了个简易拖架,拖着野猪往回走。
半路上遇到了来找他们的阿坦布,老人看了看野猪的伤口,又看了看二愣子血迹斑斑的衣襟,难得地露出了一丝笑意。
还行,算是守规矩。他简短地评价道,转身带路,跟我来。
三人沿着一条隐蔽的小路走了约莫两小时,眼前豁然开朗——一个被群山环抱的小村落出现在视野里。
十几座圆锥形的仙人柱(鄂伦春传统民居)散布在雪地上,炊烟袅袅升起,几个穿兽皮的孩子在追逐打闹。
欢迎来到老金沟。
阿坦布说,从今天起,这儿就是你们的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