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
嗡!
那足以洞穿山岳的仙光,在距离留影珠尚有丈许距离时,便如同泥牛入海,被东璃身前流淌的、无形的空间涟漪无声吞噬,连一丝波澜都未能激起。
东璃的目光,如同万载玄冰,透过面具,穿透光幕,最终落在脸色铁青、气息紊乱的陆涯身上。她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压过了一切嘈杂,如同惊雷般在每个生灵的灵魂深处炸响:
“幻术?陆涯仙君,这难道不是你亲口宣判、亲手施为的‘秩序’吗?”
她的声音陡然转厉,带着积压了九世轮回的恨意与冰冷的嘲讽:
“今日,我不杀你门下这些‘无辜’弟子——”
她的目光扫过下方那些惊恐、茫然、甚至有些羞愧的弟子们。
“但当年你们视我为孽畜、逼我至亲立下血誓、判我九世轮回之苦时——”
她的声音猛地拔高,如同九天龙吟,带着撕裂苍穹的质问:
“可曾分过一丝善恶?!!”
轰!!!
这诛心之问,如同最后一根稻草,狠狠砸在陆涯摇摇欲坠的道心之上!也如同重锤,砸在每一个天枢仙宗弟子的心头!无数道目光,充满了复杂难明的情绪,不由自主地汇聚到了他们曾经奉若神明的宗主身上。
“你……你……”陆涯指着东璃,手指因极致的愤怒和一种……难以言喻的恐慌而剧烈颤抖。他看着东璃,看着那冰冷的银色面具,看着那双燃烧着复仇火焰的金红眸子,再看看左右两侧散发着滔天妖威的玄螭与赤狰,以及头顶那禁锢天地的周天星斗……
一个无比清晰、无比冰冷、让他灵魂都为之冻结的念头,如同毒蛇般噬咬着他的心脏:
后悔!
无与伦比的后悔!
当初在寒国铁炉城,为何没有拼着损耗道行,也要将这只“孽畜”彻底打得神魂俱灭?!为何要假仁假义,将其打入轮回,留下如此恐怖的后患?!
“斩草……未能除根……”陆涯口中无意识地喃喃,眼神中那份高高在上的仙君威严彻底崩塌,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切的、几乎要将他吞噬的悔恨!这份悔恨,比面对死亡更让他痛苦!他亲手埋下的祸根,如今以他无法想象的姿态归来,要将他连同他信奉的秩序一同碾碎!
“跑!!”这个念头如同闪电般划过陆涯混乱的脑海。什么仙门尊严,什么宗主威仪,在绝对的死亡威胁面前,都不值一提!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天界!只要逃到天界,寻求曦和帝君甚至中阳帝君的庇护,就还有机会!
没有丝毫犹豫,陆涯身上爆发出前所未有的璀璨仙光!他燃烧了本源仙元,化作一道刺目欲盲的流星,不再理会下方陷入混乱和绝望的宗门弟子,不再看那高悬的留影珠,也不再面对那双冰冷的火焰之瞳,朝着被周天星斗大阵封锁的、天界方向(南天门方位)的虚空,亡命遁去!速度快到了极致,甚至在原地留下了一道久久不散的残影!
“想走?”东璃冰冷的声音如同跗骨之蛆,瞬间追上了亡命飞遁的陆涯。
她甚至没有移动分毫,只是对着陆涯疯狂逃窜的方向,隔空,轻轻一握。
那只戴着黑色手套的手,五指优雅而缓慢地收拢。
咔嚓!咔嚓!咔嚓!
一连串清脆得令人毛骨悚然的碎裂声,清晰地响彻在死寂的云渺峰顶!
只见陆涯身上爆发的护体仙光如同脆弱的琉璃般寸寸碎裂!他腰间悬挂的一块古朴温润、流转着强大守护之力的玉佩——玄天护心佩——无声无息地化为齑粉,随风飘散!
他头上那顶象征宗主身份的七星银冠,瞬间布满蛛网般的裂痕,然后崩解成无数碎片!
他身上那件月白道袍——由万年冰蚕丝织就、刻印着无数防御阵法的云渺仙衣——如同被无形的大手揉皱、撕裂,灵光尽失,化作片片破布,从他身上剥落!
最后,是他手中那柄伴随他征战多年、曾沾染无数“妖邪”之血的天枢仙剑!剑身发出一声凄厉的哀鸣,剑光瞬间黯淡,如同凡铁般寸寸断裂,从空中坠落!
仅仅是一个隔空虚握的动作!
陆涯赖以护身、象征身份、视为臂膀的所有仙器法宝,尽数化为乌有!
“噗——!”本命法宝被毁,仙元反噬!陆涯狂喷一口金红色的仙血,遁光瞬间黯淡、溃散!他如同断线的风筝,从高空中狼狈不堪地坠落,重重砸在天刑台边缘坚硬的玉石地面上!
烟尘弥漫。
曾经高高在上、执掌生杀大权的天枢仙宗宗主,此刻道袍破碎,披头散发,浑身浴血,气息萎靡到了极点。他挣扎着抬起头,眼中再无半分仙君威仪,只剩下无边的恐惧和深入骨髓的悔恨。他看着虚空之中,那道依旧静静矗立、面具流淌着冰冷银辉的暗红身影,如同在看执掌他命运的……死神。
东璃缓缓降下身形,如同踏着无形的阶梯,一步步走向如同丧家之犬的陆涯。每一步落下,都仿佛踩在陆涯的心脏上,让他的身体剧烈地颤抖。
“陆涯。”她的声音冰冷,如同九幽寒风,“你当年判我九世轮回,剥我本源之‘恶’……”
她停在陆涯面前,居高临下地俯视着这个曾经不可一世的审判者。
“今日,我便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废你仙元修为,断你长生道途!”
“打入轮回,尝尽你亲判的——”
她一字一顿,如同冰冷的铁锤砸落:
“九、世、之、苦!”
话音落下的瞬间,东璃指尖,一点凝聚了面具吞噬之力与绝对意志的暗芒,如同死亡的宣告,点向了陆涯的丹田气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