恐惧依旧像冰冷的藤蔓缠绕着她的心脏,让她窒息。但在这窒息的缝隙里,一种更深沉、更原始的情绪,如同被囚禁的困兽,开始撞击着她的胸腔。
不甘!
并非仅仅不甘于被献祭的命运,更不甘于……她并非不想守护这片土地!她并非不想看到河流奔腾,草场丰茂,族人脸上重现生机!她并非不想……像一个真正的族人那样,去为部落的存续贡献自己微薄的力量!哪怕只是去河边取一瓢水,去草场割一把草,或者仅仅是……不被视为带来毁灭的灾星!
可是,没有人给她机会。她的存在本身,就是原罪。
这份沉重的、无处安放的“不甘”,像一颗被巨石压住的种子,在她冰冷的绝望深处,悄然萌发出一丝微弱的、连她自己都未曾意识到的“守护”的芽。这芽太脆弱,太微不足道,在死亡的阴影下几乎无法察觉。它带来的不是力量,而是更深沉的痛苦——因为她知道,她什么也做不了。
她将额头抵在冰冷的、带着木刺的木栏上,粗糙的触感带来一丝清醒的痛楚。目光透过缝隙,死死盯着那片龟裂的大地和族人绝望的脸。恐惧与不甘在她心中激烈地撕扯、翻滚,最终化作一种无声的、撕裂般的呐喊,在她灵魂深处回荡:
为什么?!为什么偏偏是我?!为什么连守护的机会都不给我?!
就在这时,一阵极其轻微、几乎被风声掩盖的脚步声靠近了囚笼。
她猛地一颤,如同受惊的小兽,迅速缩回角落,将身体紧紧贴向最黑暗的阴影,警惕地望向声音来源的方向。
一个佝偻而苍老的身影,小心翼翼地避开了祭坛附近稀少的族人,如同融入阴影的幽灵,靠近了囚笼。是石语老萨满。
他苍老的脸上沟壑纵横,浑浊的眼睛里没有憎恶,没有狂热,只有深不见底的疲惫和……一种近乎悲悯的无奈。他警惕地左右张望了一下,确认无人注意,才迅速地从宽大的破旧兽皮袍下,拿出一个小小的、用厚实树叶包裹着的粗糙陶碗。
一股清冽的、带着生命气息的水的味道,透过树叶的缝隙,丝丝缕缕地飘散出来,钻入她干涸到极致的鼻腔。这味道如同惊雷,瞬间在她麻木的感官中炸开!
石语没有言语,只是将那只小小的树叶碗,小心翼翼地从木栏下方一个稍大的缝隙中塞了进来。碗里的水清澈见底,微微晃动着,在透过缝隙的黯淡光线下,闪烁着如同星辰般微弱却珍贵的碎光。
“孩子……”石语的声音压得极低,沙哑得如同砂纸摩擦,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别放弃……活下去。”
他浑浊的目光深深地看着囚笼里蜷缩的、如同惊弓之鸟的她,眼中那丝无奈之下,似乎还藏着一星极其微弱、却异常坚定的期盼。
“月圆祭典前……去祖灵之地的‘月牙石柱’下……”石语的声音更低,几乎成了气音,每一个字都像是用尽了全身力气,“那里……或许……还有一线生机……”
说完,他不再停留,如同来时一样悄无声息,迅速转身,佝偻的身影很快消失在祭坛的阴影之中,仿佛从未出现过。
囚笼里,死一般的寂静。
只有那只小小的树叶碗,静静地躺在肮脏的草堆上,碗中那捧清澈的水,像一颗被遗落在尘埃里的珍珠,散发着微弱却无比诱人的光芒。水的气息,石语的话语,还有那眼中一闪而过的期盼……如同投入死水潭的石子,在她被绝望冰封的心湖里,激起了一圈圈剧烈的、混乱的涟漪。
恐惧、绝望、不甘……此刻又被一种巨大的、难以置信的冲击所覆盖。
一线生机?
在绝对的黑暗里,哪怕是最微弱的一丝星光,也足以刺破整个夜幕。她死死盯着那碗水,干裂的嘴唇微微颤抖,枯寂的眼中,第一次,燃起了一丝微弱得几乎看不见的、名为“希望”的火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