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梅这才露出笑容,像只轻盈的小鹿般蹦跳着出去了,细心地为她带上了门。
化妆间彻底安静下来。只剩下苏璃一人。
她走到窗边,没有开灯。窗外是弄堂深处黑黢黢的屋脊和狭窄的天空,远处租界霓虹的流光溢彩被切割成模糊的光斑,投射进来,在她素净的旗袍上映出变幻莫测的影。探照灯巨大的光柱依旧如同冰冷的巨蟒,在不远处的夜空中缓缓扫过,带着令人窒息的压迫感。
苏璃背对着那变幻的光影,从贴身暗袋里取出那方包裹着微缩胶卷的素白丝帕。她走到梳妆台前,打开一个看似普通的描金首饰盒。盒子分上下两层。上层摆放着几件常用的、不算太贵重的银饰和绢花。她轻轻触动盒内一个极其隐秘的卡扣,只听一声极轻微的“嗒”声,下层暗格无声滑开。
暗格里没有珠宝,只有几样零碎却至关重要的东西:一小盒用于紧急联络的、特制的无味火柴;一支伪装成普通钢笔的微型密写笔;一张绘制着备用紧急联络点和撤退路线的薄如蝉翼的丝绢地图;以及,一个用油纸仔细包裹、只有指甲盖大小的金属小盒——里面是组织配发的、必要时用于自我了断的剧毒药丸。
她将包着胶卷的丝帕小心地放进暗格深处,与其他物品隔开,然后合上暗格,恢复原状。动作沉稳,没有丝毫犹豫或恐惧,仿佛只是在存放一件寻常物品。
做完这一切,她再次抚上颈间的玉佩。那奇异的暖意已经消退,玉佩恢复了它温润微凉的常态,安静地贴着她的肌肤,像一颗沉默守护的心。她走到脸盆架前,拧开冷水龙头。冰冷的水流冲刷着她卸妆后略显苍白的脸,也试图冲刷掉空气中无形的紧张和疲惫。
水珠顺着她光洁的额头、挺秀的鼻梁滑落。她抬起头,看着镜中的自己。那张脸年轻、美丽,却过早地刻上了与年龄不符的沉静与沧桑。目光落在鬓角,那里,卸妆后,那一缕深紫色的发丝显得更加清晰,在昏暗中泛着神秘幽微的光泽。
玉佩的暖意,是提醒?是慰藉?还是某种她尚未完全理解的指引?
她不知道答案。她只知道,这枚看似普通的玉佩,是她在这黑暗泥沼中跋涉时,唯一能感受到的、带着温度的锚点。
明天,城隍庙茶楼。细雨绵绵。
希望那暖意,只是今日疲惫的错觉。
苏璃擦干脸,关掉水龙头。冰冷的寂静重新笼罩了小小的化妆间。她走到床边,和衣躺下,闭上眼睛。窗外的霓虹光影和探照灯冰冷的轨迹,在她紧闭的眼睑上投下明明灭灭的、不安的图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