刀光剑影,带着浓烈的杀意,如同密集的罗网,瞬间笼罩了东璃!
然而,面对这足以将任何人撕成碎片的疯狂攻击,东璃却没有任何反应。
她依旧站在那里。
空洞的眼睛,没有看向杀气腾腾的士兵,没有看向地上的尸体,甚至没有看向那被踩碎的玉佩。
她的目光,穿透了猩红的纱帐,穿透了燃烧的烛火,穿透了破碎的屋顶……
望向了外面那片被火光映照得一片混沌、什么也看不清的、灰暗的天空。
那里,没有答案,没有救赎,只有一片……令人窒息的虚无。
额间,那原本黯淡下去的月牙印记,在这一刻,突然爆发出一阵极其短暂、却异常刺目的幽蓝色光芒!不是战斗时的狂暴,而是一种……燃烧殆尽般的、最后的回光返照!光芒一闪即逝,仿佛耗尽了最后一丝力量,彻底隐没,只留下光洁的额头。
力量……消失了。
或者说,她放弃了。
嘴角,极其缓慢地,极其艰难地,向上拉扯了一下。不是笑,是一种超越了所有痛苦、所有仇恨、所有绝望的……彻底的疲惫和解脱。扭曲的弧度,凝固在她苍白染血的脸上。
刀剑临身!
她没有闪避。
没有格挡。
甚至没有闭上眼睛。
第一柄钢刀,带着士兵狂怒的嘶吼,狠狠劈在了她的左肩上!锋利的刀刃深深嵌入骨肉!
紧接着,是第二剑刺入肋下!
第三刀砍在背上!
第四、第五……
无数冰冷的、锋利的、带着狂暴力量与仇恨的兵器,如同嗜血的蝗虫,瞬间淹没了她纤细的身影!
噗嗤!咔嚓!噗!
利刃切割骨肉的闷响、骨骼断裂的脆响、鲜血喷涌的声音……交织成一片残忍的乐章。
东璃的身体在密集的攻击中剧烈地颤抖着,如同狂风暴雨中的残破布偶。但她没有倒下,也没有发出任何声音。那双空洞的眼睛,依旧固执地、穿透了所有的刀光剑影,望着那片什么也看不见的灰暗天空。
痛吗?
或许吧。
但比起灵魂深处那早已将她吞噬殆尽的、名为“存在”的巨大空洞,这肉体的碎裂,又算得了什么呢?
意识在迅速抽离。
最后的感觉,是冰冷。
无边无际的冰冷。
从碎裂的躯体蔓延到凝固的灵魂。
也好……
就这样……
归于虚无吧……
在彻底陷入永恒的黑暗之前,她仿佛听到了一声极其遥远、极其微弱、带着无尽悲怆的叹息,似乎来自那碎裂的玉佩,又似乎来自灵魂深处某个被遗忘的角落。但太微弱了,微弱到如同幻觉,瞬间被兵刃的呼啸和士兵的怒吼彻底撕碎。
她的身体终于失去了所有支撑,在无数刀剑的劈砍穿刺下,如同被撕碎的残破花瓣,缓缓地、无声地倒了下去,倒在了那片由生父、亲弟、以及她自己鲜血汇聚而成的、粘稠冰冷的猩红泥泞之中。
士兵们疯狂地劈砍着,直到那具身体再也看不出人形,直到飞鸾阁华丽的地面被彻底染成暗红。
火光跳跃,映照着满室狼藉和血腥。
猩红的纱帐依旧低垂,上面溅满了斑驳的血点。
巨大的龙凤喜烛,燃到了尽头。
烛火猛地跳动了一下,发出最后一声轻微的“噼啪”声。
灭了。
一缕青烟袅袅升起,融入满室的血腥与死寂。
飞鸾阁,这座刚刚上演了人间至哀至痛悲剧的华丽囚笼,终于彻底陷入了黑暗。只剩下士兵们粗重的喘息,以及那浓烈得令人作呕的死亡气息。
毗城,下了一场罕见的大雪。洁白的雪花覆盖了城市的污浊,也暂时掩埋了将军府的血腥。关于杨府灭门的惨案,流传出无数个版本。
最主流的说法是:一个生有紫发、额带邪印的妖女,伪装成新娘替嫁入府,用妖法魅惑了杨公子,又刺杀了杨将军,最终引发天怒,被府中忠勇的士兵乱刀砍死,形神俱灭。杨家父子,皆因这妖女而亡。
毗城的说书人唾沫横飞地讲述着妖女的可怕,茶馆酒肆里充斥着对杨家父子的惋惜和对妖女的唾骂。将军府被查封,很快又有新的权贵入住,飞鸾阁被彻底推倒重建,仿佛要将那晚发生的一切彻底抹去。
没有人知道那个紫发少女的名字。
没有人关心她的过去。
更没有人知晓,那场惨剧背后,是一个被命运捉弄、被谎言塑造、最终被至亲之血和自身绝望彻底摧毁的灵魂。她的存在,她的哀伤,她的毁灭,连同那半块碎裂的玉佩,最终都化作了毗城冬日里,一个被风雪掩盖、仅供人茶余饭后惊悚谈资的、扭曲的恐怖传说。
只有史书冰冷的角落,或许会记上一笔:“南唐镇北将军杨迅,于毗城府邸,与其子杨飞,为妖人所害,同日殒命。” 字里行间,再无其他。
雪,依旧无声地下着,覆盖了所有痕迹,也覆盖了所有的真相与哀恸。东璃的第二世,在这片白茫茫的虚无中,彻底归于沉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