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玄羽!
它竟然还敢窥视!那只被洞穿翅根、翎羽焦黑、狼狈逃窜的仙禽!它没有靠近,只是在高空极远处盘旋,如同盘旋在腐肉上空的秃鹫,死死盯着这片它曾经视若禁脔、如今却成了“仇敌”避难所的空地!
冰蓝色的瞳孔里,昨日的痛苦和恐惧被一种更加深沉、更加扭曲的怨毒所取代。它不敢下来,那毁灭性的雷霆和诡异的狐火让它心胆俱裂。但它不甘!它要看着!看着这只毁掉它千年道基、夺走它领地(在它扭曲的认知里)的孽畜!它要记住这股气息,记住这耻辱!
“坏鸟鸟!”小参童也看到了高空那抹一闪而逝的银白影子,吓得一哆嗦,立刻躲到东璃身后,小手紧紧抓住它的绒毛,小脸上满是惊恐。
东璃冷冷地注视着玄羽消失的方向,喉咙里发出一声低沉而充满警告意味的呼噜。竖瞳中的锐利缓缓收敛,紧绷的身体却并未放松。玄羽的窥视如同跗骨之蛆,提醒着它危险并未远离。这有限的自由,如同行走在薄冰之上。
它重新趴伏下来,继续调息。但这一次,感知如同无形的雷达,时刻警惕着高空的动静。体内温顺的雷霆之力,在意志的调动下,如同蛰伏的毒蛇,在经脉中缓缓游弋,随时准备给予高空那窥视者致命一击。
时间在警惕与调息中流逝。
当夕阳的余晖将竹海染上一层暗金,空气开始变得清冷时,一道月白的身影,如同融入暮色的水墨,无声无息地出现在空地边缘。
伯言。
他并非从石阶方向而来,而是直接出现在一株巨大的墨玉竹旁,仿佛他一直就在那里。月白的长衫在晚风中微微拂动,纤尘不染。深邃的眼眸平静无波,如同两泓深潭,倒映着空地上的景象——啜饮玉液的东璃,依偎在它身边的小参童。
他的目光并未落在东璃身上,而是望向空地外幽深的竹海,仿佛在欣赏暮色。但那无形的意念印记,清晰地传递着他存在的讯息。
东璃在他出现的瞬间便已察觉,身体本能地绷紧了一瞬,随即又缓缓放松。它没有抬头,只是停止了啜饮,琉璃色的眼瞳透过垂下的眼睑缝隙,警惕地留意着那月白身影的动向。
伯言静立片刻,宽大的袍袖对着空地边缘一处干净的青石,轻轻一拂。
一小堆散发着温润光泽的乳白色灵果,和一个盛着清澈泉水的青玉浅盘,无声无息地出现在青石之上。灵果的清香混合着泉水的清冽气息,随风飘散。
做完这一切,他并未停留,甚至没有看东璃一眼。身影如同来时一般,悄无声息地融入愈发浓重的暮色与竹影之中,消失不见。
空地中,只剩下那堆灵果和泉水散发着诱人的气息。
小参童看看灵果,又看看东璃,黑溜溜的大眼睛里充满渴望,小声说:“白毛毛……给……果果?”
东璃沉默着。它抬起头,望向伯言消失的方向,琉璃色的眼瞳里闪过一丝极其复杂的情绪。是施舍?是观察?还是……某种它无法理解的、新的“规矩”?
体内的力量在灵液滋养下充盈,并不饥饿。但小参童那渴望的眼神……
它极其缓慢地站起身,走到青石边。没有立刻去吃那些灵果,而是先用感知仔细探查了一番。没有异常气息,只是普通的灵果和泉水。
它伸出爪子,轻轻拨了一颗最小的灵果,滚到小参童面前。
“喵。”一声低唤。
小参童立刻开心地抱起灵果,小口小口珍惜地啃起来,发出满足的哼哼声。
东璃这才低下头,极其缓慢地、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试探,舔了一口石盘中清冽的泉水。甘甜,清冽,带着一丝微弱的灵气,远不如灵脉玉液精纯,却也并无不妥。
它沉默地啜饮了几口,又叼起一颗灵果,回到浅洼边趴下,慢慢地咀嚼起来。目光却始终望向伯言消失的竹影深处,琉璃色的眼瞳在暮色中闪烁着思索的光芒。
禁制消失了,食物依旧供给,默许它停留在这灵脉泉眼……那个仙人,究竟想做什么?
夜色渐浓,墨绿的竹海化为深沉的暗影。灵脉泉眼的白雾在夜色中散发出柔和的微光,照亮了依偎在一起的一紫一白两个小小身影。
东璃闭着眼,体内力量缓缓运转,感知却如同无形的丝线,一半警惕着高空可能出现的窥视,另一半则穿透夜色,悄然延伸向空地之外,探索着这片被默许的“自由”边界,以及那月白身影可能存在的轨迹。
有限度的自由,如同打开的囚笼之门。门外是冰冷的竹海与未知的危险,门内是短暂的安宁与力量的积累。它伏在门坎之上,爪下是温润的玉土,眼中倒映着深邃的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