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带走(2 / 2)

“信仰之力……尚可说是愚民盲从,聚沙成塔……”他清越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滞涩,目光死死锁定在惊魂未定的东璃身上,仿佛要将它从里到外看个通透,“这……功德金光?!源自天地认可,泽被苍生之功业!怎会……怎会出现在一只九尾孽狐身上?!”

他强大的神识再无丝毫保留,如同无形的潮水,瞬间将东璃包裹、渗透、细细探查!每一根毛发,每一丝血肉,乃至最本源的气息,都在他神识的审视下无所遁形!

尸山血海的未来虚影,依旧缠绕在这只紫色小狐的命运线尽头,浓烈得如同实质的血腥,昭示着它未来必将掀起的滔天灾劫。这是它九尾天狐凶煞命格注定的轨迹,清晰得如同刻印在时间长河上的预言。

然而,就在这滔天血煞的底色之上,那层薄薄却无比坚韧、堂皇正大的功德金光,如同淤泥中开出的圣洁金莲,顽强地存在着,庇护着它的本体。那金光并非虚假,其纯粹与厚重,甚至让伯言这等存在都感到一丝凛然!而萦绕在金光之外、如同星点尘埃般微弱却生生不息的信仰之力,则印证着这功德并非无根之木。

一只尚未真正开启灵智、懵懂无知的小兽,竟身负如此矛盾、如此悖逆天道的命格!身负滔天血煞,却亦有功德金光护体!这简直是亘古未闻的奇事!

伯言沉默了。

他眉宇间那抹出尘的淡然被深深的困惑所取代。温润如玉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袖袍的纹理。杀?还是不杀?

因它未来注定为祸,便在它尚未真正作恶之时将其抹杀,这似乎是斩断因果、消弭灾劫最直接的方式。天道无情,视众生如刍狗,一只孽狐的生死,于他而言本不该有丝毫犹豫。

可……它身上那层天地认可的功德金光,还有那源自无数生灵纯粹祈愿的信仰之力,又是真实不虚的存在!这证明它在过去、在当下,并非为恶之兽,甚至可能无意中行过庇护苍生之举。此刻的它,懵懂纯真,依恋主人,何罪之有?

因未来之“恶”,断当下之“善”……这其中的是非曲直,因果纠缠,纵是他参悟天道多年,竟也一时难以理清。天道昭昭,报应不爽,可这报应,该落在何时?落在何地?又该由谁来执行?

花影婆娑,微风拂过紫藤花串,带来细碎的沙沙声。伯言静立良久,眼中的困惑与杀意反复交织,最终化为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那叹息中,带着一丝无奈,一丝妥协。

“罢了……”他清越的声音再次响起,目光重新聚焦在东璃身上,已不复之前的冰冷杀意,却多了一种不容抗拒的决断,“孽缘深重,命格凶煞,留你在此,终是祸端。随我回青竹峰清修,隔绝尘世,或可化去你命中之劫,免造无边杀业。”

话音落下,他不再给东璃任何反应的机会,宽大的月白袍袖对着白玉栏杆上的紫色小兽,轻轻一拂。

一股柔和却沛然莫御的吸力瞬间笼罩了东璃!仿佛整个空间都在扭曲,要将它从原地剥离!

“喵呜——!!!”东璃终于从巨大的恐惧和茫然中惊醒!它听懂了“离开”的意思!离开这里?离开主人?!不!绝不!

它浑身的紫色绒毛再次炸起,喉咙里发出凄厉到极致的抗拒尖啸!四只小爪子死死扣住冰冷的白玉栏杆,锋利的爪尖在坚硬的玉石上刮擦出刺耳的“吱嘎”声,留下数道深深的白色刻痕!小小的身体爆发出惊人的力量,拼命抵抗着那股要将它吸走的无形力量!它琉璃色的眼瞳中充满了惊惶、愤怒和最深沉的哀求,死死望向紫宸殿的方向,仿佛要将这无声的呼唤穿透重重宫墙!

主人!主人救我!

然而,它的挣扎在那股源自上界的伟力面前,显得如此渺小,如此徒劳。扣在栏杆上的爪子一点点被无形的力量掰开,小小的身体不受控制地离开了栖身的白玉栏杆,朝着伯言那月白的袖口飞去!

“喵——嗷——!!!”东璃绝望地嘶叫着,小小的身躯在空中徒劳地扭动挣扎,如同落入蛛网的紫色蝴蝶。它眼中第一次涌出了滚烫的泪水,混合着恐惧和不甘,顺着紫色的绒毛滑落。

伯言看着它绝望的挣扎,眼中掠过一丝极淡的复杂,但袖袍收拢的动作却未有丝毫迟疑。

“尘缘纷扰,皆是虚妄。随我入山,得窥大道,方是解脱。”他的声音依旧清越缥缈,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宿命感。

紫色的流光一闪,没入那宽大的月白袖口之中。白玉栏杆上,只留下几道深深的爪痕,几滴晶莹的泪珠在阳光下迅速蒸发,再无痕迹。

紫藤花架下,月白的身影仿佛从未移动过。他最后望了一眼那象征着人间至高权力的重重宫阙,目光深邃难明,随即身影如同水墨画般,在斑驳的光影中渐渐淡去,最终消失得无影无踪。

御花园重归宁静。九曲桥下,锦鲤悠然摆尾,搅碎一池云影。只有那几道深刻的爪痕,无声地诉说着刚才发生的、决定了一只小兽命运的、不被凡尘所知的惊心动魄。而那深宫之内,刚刚镇压叛乱、登临九五的女帝,尚不知晓,她肩头那抹最熟悉的紫色温暖,已被一只来自九天之上的手,强行带离了她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