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宣判让殿内瞬间安静下来,所有人都屏息等待着最终的裁决。
“然,”李美曦微微一顿,声音依旧毫无波澜,“先帝血脉,至此凋零。朕,无嗣。”
简单的六个字,如同冰水浇在众人心头。群臣愕然抬头,看向御座上那道孤绝的身影。董平更是猛地抬头,难以置信地看着女帝冕旒后模糊的面容。
“皇室血脉,不可断绝于此。”李美曦的目光,仿佛穿透了殿宇,投向了渺茫的虚空,“传朕旨意。”
她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最终裁决:
“废李承恩为庶人,褫夺一切封号。圈禁于西苑冷泉宫,非死,不得出。”
“着太医院,好生看顾,务必……保其性命。”
“陛下——!”董平悲愤交加,重重叩首,额头撞在冰冷的金砖上,“此獠罪孽滔天,留之必为祸患啊!陛下三思!”
“朕意已决。”李美曦的声音斩钉截铁,带着终结一切争论的绝对威严,“董卿不必多言。退下。”
董平身体剧烈一颤,老泪纵横,最终却只能深深俯首,用尽全身力气压抑住喉头的悲鸣:“老臣……遵旨……”他佝偻着站起身,踉跄着退回班列,背影充满了无尽的悲凉与不解。
李承恩被如狼似虎的武士拖了下去,口中依旧喃喃着无人能懂的呓语。那扇沉重的宫门在他身后关闭,隔绝了外面的世界,也隔绝了所有复仇的火焰。这个弑父的疯子,如同一个被精心保存的标本,被囚禁在帝国最幽冷的角落,成了皇室血脉延续的最后火种,也成了深埋于帝国根基之下、一颗无人知晓何时会爆发的毒瘤。
尘埃落定。血染的紫宸殿,迎来了它新的、冰冷而孤独的主人。李美曦的目光扫过殿下噤若寒蝉的群臣,最后落在堆积如山的奏章之上。属于她的时代,才刚刚开始,却已背负着沉重的枷锁和无尽的杀伐。
御花园的喧嚣被一道无形的界限隔绝在外。登基大典的余音还在宫墙间回荡,丝竹礼乐之声隐约可闻。东璃独自蹲踞在九曲桥最高处的白玉栏杆上,琉璃色的眼瞳倒映着桥下清澈池水中游弋的锦鲤。它小小的身影在巨大的皇家园林中显得格外孤寂。
主人登基了。它不懂那些繁琐的礼仪和沉重的冠冕,只知道那道熟悉的气息被包裹在层层叠叠的宫殿深处,被无数陌生而敬畏的气息环绕着,变得遥远而冰冷。连它最爱的肩头,也已被沉重的帝王衮服所占据。
它百无聊赖地用爪子拨弄着一片飘落的银杏叶,叶片打着旋儿落入水中,惊散了一群红鲤。喉咙里发出低低的、带着一丝委屈的咕噜声。
就在这时,一股极其细微、却让东璃浑身紫色绒毛瞬间炸起的异样感,如同冰冷的蛇信,悄然舔舐过它的感知。
它猛地抬头,琉璃眼瞳收缩成最危险的竖瞳,死死盯向假山旁一丛开得正盛的紫藤花架下。
那里,不知何时,多了一个人。
一袭素净到极致的月白长衫,纤尘不染。墨玉般的发丝随意用一根木簪束起,几缕垂落额前,衬得一张脸孔清俊出尘,仿佛不食人间烟火。他负手而立,身形颀长挺拔,姿态闲适,如同画中走出的谪仙。阳光透过紫藤花叶的缝隙,在他身上洒下斑驳的光影,更添几分飘渺之意。
然而,东璃浑身的肌肉却瞬间绷紧到了极致!
就是这个人!那股让它灵魂深处都感到战栗的、冰冷刺骨的危险气息,正是来源于此!
那谪仙般的男子似乎察觉到了东璃的注视,缓缓侧过头。他的目光落在小小的紫色灵兽身上,嘴角甚至还勾起一抹温润如玉、令人如沐春风的浅笑。
可就在那温润笑容漾开的瞬间,东璃清晰地看到,他那双深邃如同古潭的眼眸深处,掠过一丝极淡、却冰冷到足以冻结灵魂的——杀意!
那杀意并非狂暴,而是如同万载寒冰般纯粹、漠然,仿佛碾死一只碍眼的蝼蚁。
“紫霄雷兽的幼崽……”一个清越如玉石相击、却又带着一丝奇异缥缈的声音,轻轻响起,如同自言自语,清晰地传入东璃敏锐的耳中,“竟流落此等凡尘浊世……真是,碍眼。”
最后一个“碍眼”二字落下,东璃浑身炸开的绒毛如同遭遇了无形的寒流冲击!一股源自血脉本能的、前所未有的巨大恐惧,如同冰冷的巨手,狠狠攥住了它小小的心脏!
“喵嗷——!!!”
一声充满了极致惊骇与愤怒的尖啸,骤然撕裂了御花园虚假的宁静!东璃小小的身体弓起,死死盯着花架下那个看似仙风道骨的身影,琉璃眼瞳中,第一次燃起了面对生死大敌时才有的、孤注一掷的冰冷火焰!
花影摇曳,暗香浮动。那月白的身影依旧卓然而立,唇边的笑意温润不变,仿佛刚才那冰冷的杀意只是东璃的错觉。然而,无形的风暴,已在这片皇家园林最幽静的角落,悄然汇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