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这里,萧逐云忽然有些想笑,眼眶却更酸了。这就是他的父亲,无论何时何地,首先是个艺术家。
终于,影片在漫天风雪和一段苍凉悠远的笛声中落幕。字幕缓缓升起,配乐渐息。客厅里陷入了一片完全的黑暗和寂静,只有投影仪风扇还在轻微地转动。
黑暗中,谁也没有动,谁也没有先去开灯。一种巨大的、混合着艺术震撼、岁月感慨和生命体悟的情绪,在空气中无声地弥漫、发酵。
过了仿佛一个世纪那么久,萧逐云才摸索着,先开了最暗的一盏壁灯。柔和的光线驱散了部分黑暗,他看到父亲依旧保持着原来的姿势,仰靠在沙发里,闭着眼睛,胸口微微起伏,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却仿佛卸下了千钧重担。
萧逐云没有打扰,只是静静地等待着。
又过了几分钟,萧惊弦才缓缓睁开眼。他的眼神有些恍惚,仿佛还沉浸在影片的时空里。他转动眼球,看向儿子,目光相接的刹那,一种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在两人之间无声地传递。
萧逐云走到父亲身边,蹲下身,握住他微凉的手,轻声问:“爸,您还好吗?”
萧惊弦没有立刻回答,他的目光再次投向已经变暗的幕布,仿佛还能看到那风雪长亭的残影。良久,他才极缓地吁出一口长气,那气息悠长而沉静,仿佛将二十年的光阴和这一年的生死挣扎都融入了这一叹之中。
然后,他转过头,看向儿子,嘴角开始极其缓慢地、却异常清晰地向上牵起。那不是一个大笑,只是一个淡淡的、却仿佛蕴含着万语千言的、释然的微笑。笑容舒展了他眼角的皱纹,照亮了他略显疲惫的面容。
他反手用力握了握儿子的手,力道不大,却异常坚定。他的喉咙动了动,用那沙哑的、却带着一种穿透尘埃的平静与清晰的声音,缓缓说道:
“……都……过去了……”
三个字。轻如叹息,重若千钧。
萧逐云的眼泪终于无声地滑落。他明白父亲的意思。影片的辉煌与艰辛,过去了;这一场几乎夺走性命的大病,也过去了。所有的荣耀、痛苦、挣扎、坚守……都化作了时光长河中的一朵浪花,奔流向前,不再回头。
而留下来的,能够穿越风雪、历经劫难而永不磨灭的,是父亲倾注在光影中的艺术灵魂,是他们在生死考验中淬炼出的、比血缘更深的父子亲情。
“……嗯,”萧逐云用力点头,泪中带笑,“都过去了。”
父子二人相视一笑,在朦胧的灯光下,一切尽在不言中。幕布上的风雪已息,而他们的人生,在经历过极致的严寒之后,正迎来一个平静而温暖的、充满希望的春天。
爱与艺术,才是永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