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成了他们之间一种独特的、无声的交流。萧逐云会一边按摩,一边用极低的声音说着话,内容天马行空,可能是窗外的鸟叫,可能是书上看到的一句有趣的话,也可能是基金会筹备的一些琐事。他不再期待父亲的回应,只是将这种按摩和低语,作为一种持续的、温和的刺激与陪伴。
按摩结束后,萧逐云会选一段文字极美、意境平和的散文或诗歌,用舒缓的语调读给父亲听。今天,他选的是一篇描写江南春日草长莺飞的小品文。他读得很慢,声音低沉而柔和,像溪水流过卵石。
萧惊弦安静地听着,目光没有焦点,却显得异常专注。当他读到“东风拂面,带着泥土和青草的气息”时,萧惊弦的鼻翼似乎微微翕动了一下,仿佛在努力回忆那种久违的、属于生命的气息。
傍晚 · 简单的晚餐与夕阳
晚餐时间,是萧逐云最小心翼翼的时刻。今天,营养师允许尝试极少量(约一汤匙)特制的、近乎流质的蔬菜泥。萧逐云如临大敌,将蔬菜泥温热到恰到好处的温度,用小勺尖舀起一点点,递到父亲唇边。
萧惊弦配合地微微张口,含住那点食物,在口中停留了很久,才极其缓慢地咽下。他的眉头微微蹙起,似乎对味道并不满意,但还是勉强接受了第二口。第三口时,他摇了摇头,闭上了嘴。
萧逐云立刻停止,没有丝毫勉强。他仔细地为父亲擦拭嘴角,轻声道:“好,不吃就不吃,我们慢慢来。” 虽然只吃下去两小口,但这已经是近日来难得的进步了。他心中充满了微小的喜悦。
收拾完餐具,夕阳正好西沉。橘红色的光芒透过窗户,将整个病房渲染得温暖而略带伤感。萧逐云推着轮椅,将父亲带到窗前,让他能看到这壮丽的日落景象。
父子二人,一个坐着,一个站着,静静地望着天边那一片绚烂的晚霞,谁也没有说话。夕阳的光辉将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交织在一起。这一刻,没有病痛,没有焦虑,只有天地间最自然的时序更迭,和生命中最本质的陪伴。
夜晚 · 灯下的守护
夜幕降临,病房里只留下一盏昏暗温暖的床头灯。萧惊弦服过药后,渐渐沉入睡眠。他的呼吸变得深沉而均匀。
萧逐云没有立刻休息,他坐在床边的阴影里,就着那点微光,看着父亲沉睡的容颜。一天的时光,就在这些看似琐碎、重复、毫无波澜的日常中悄然流走了。没有激动人心的时刻,没有深刻的对话,有的只是喂食、擦拭、按摩、读诗、看夕阳……这些最普通不过的事情。
然而,萧逐云却觉得,这一天的每一分每一秒,都珍贵如金。
他轻轻握住父亲露在被子外的手,那手心依旧冰凉。他用自己温热的掌心,小心翼翼地包裹着它,试图驱散那丝寒意。
窗外,是都市不夜的灯火与车流。
窗内,只有一盏孤灯,一对父子,和一片由最平凡的日常烟火气构筑起来的、温暖而脆弱的宁静。
这宁静,是他们与病魔抗争了如此之久后,最奢侈的战利品,也是最值得守护的宝藏。
岁月静好,只因有人在负重前行。
而此刻,这静好本身,便是照亮漫长黑夜的,最温暖的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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