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表演,不再是“演”,而是一种生命状态的直接呈现。病痛带来的虚弱,反而阴差阳错地契合了角色在生命尽头的那种破碎感和释然感。他每一个细微的颤抖,每一次因寒冷或体力不支而微微的停顿,都仿佛不是设计,而是真实发生在这个角色身上的事情,让表演具有了一种撼人心魄的真实力量。
萧逐云完全被带入了这种情境之中。他看着父亲在风雪中苍白而坚定的脸,听着那沙哑却字字诛心的台词,戏里的情感与现实中对父亲病情的巨大恐惧和心痛彻底交织在一起,让他的表演达到了前所未有的巅峰。他的愤怒逐渐被震惊取代,委屈被巨大的悲伤淹没,最终,当父亲说出那句关键的、充满忏悔与告别的台词时,他积攒的所有情绪轰然决堤。
他猛地扑上前,不再是戏剧化的动作,而是一个儿子本能地、想要抓住即将逝去的父亲的动作。他紧紧抱住父亲冰凉而瘦削的身体,将脸埋在他的肩头,放声痛哭。那哭声不再是表演,而是发自灵魂深处的、混杂着爱、恨、恐惧和不舍的嚎啕。
而被抱住的萧惊弦,在那一刻,身体僵硬了一瞬,随即,一种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涌上眼底。他抬起颤抖的手,极其缓慢地,回抱住儿子。他没有哭,只是仰起头,闭上眼,任由风雪扑打在脸上,一行清泪悄然从眼角滑落,瞬间凝结成冰。
那一刻,时间仿佛静止了。
镜头牢牢捕捉着这震撼人心的一幕:风雪肆虐的长亭中,一对父子紧紧相拥,年轻的那个痛哭失声,年长的那个沉默落泪,所有的恩怨情仇,在这一刻都化作了无声的谅解和最深沉的羁绊。
“卡!”
导演的声音通过喇叭传来,带着明显的哽咽和激动,甚至破了音:“过!完美!辛苦了!萧老师!辛苦了,逐云!”
声音落下的瞬间,萧逐云的第一反应不是出戏,而是立刻用自己温暖的身体紧紧裹住父亲,焦急地询问:“爸!您怎么样?冷不冷?还能坚持吗?”
工作人员早已抱着厚厚的毛毯和热水袋冲了上来,将萧惊弦层层裹住。
萧惊弦靠在儿子怀里,脸色苍白如雪,呼吸急促,整个人仿佛虚脱了一般,连站立的力气都没有了。但他看向镜头的方向,看向导演,极其微弱地、却清晰地扯动了一下嘴角,露出了一个近乎虚无的、却充满释然的微笑。
那是一个艺术家,在耗尽生命最后光华,完成自己最满意的作品后,露出的笑容。
全场寂静无声,只有风雪的呼啸。
所有人都红了眼眶,默默地看着被众人围在中央的那对父子。
他们知道,他们刚刚见证的,不仅仅是一场精彩的表演。
更是一段用生命演绎的、无法复制的传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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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一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