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惊弦缓缓睁开眼，看向镜中的自己。他的目光在镜子上停留了许久，眼神复杂难辨。有一瞬间的陌生，有一丝几不可查的波动，但最终，都归于一种沉静的接受。他极轻地动了一下头部，检查各个角度的效果。
“很好。”他低声说，声音透过完美的“皮肤”传出，略显沉闷，“辛苦了。”
他的语气平静无波，仿佛在评价一件与己无关的艺术品。没有欣喜，没有感慨，只有一种完成任务般的冷静。
萧逐云看着父亲那张熟悉又陌生的脸，心中涌起一股巨大的酸楚。这精湛的技艺让他惊叹，但这技艺所掩盖的残酷现实，却让他心痛得无法呼吸。父亲每多拍一天戏，就需要多承受一次这样长达数小时的、近乎折磨的妆容打造，只为了在镜头前维持一个健康的幻象。
“爸……”他上前一步，声音有些干涩。
萧惊弦抬起手，示意他不用多说。他站起身，适应了一下脸上那层并不舒适的“新皮肤”，目光转向一旁挂着的戏服。
“准备开工吧。”他语气平淡地对导演和制片人说，仿佛刚才那几个小时的静坐不动从未发生过。
他走向片场，步伐依旧有些缓慢，但挺直的脊背和那张经过精心修饰的、充满力量感的脸庞，让他瞬间变回了那个气场强大的影帝。
灯光亮起，镜头对准。
“A！”
那一刻，萧惊弦的眼神瞬间变了。所有的病痛和疲惫被强行压入眼底最深处，取而代之的是角色的灵魂注入。他精准地念着台词，每一个眼神，每一个细微的表情，都充满了戏剧张力，丝毫看不出这是一个需要靠厚重妆容来支撑状态的病人。
只有离他最近的萧逐云，能看到在那完美无瑕的妆容之下，父亲额角渗出、又被粉底巧妙遮盖的细密冷汗，能感受到他隐藏在宽大戏服下、因虚弱而几不可查的微颤。
他的心始终高悬着，既为父亲精湛依旧的演技而骄傲，又为那完美表象下摇摇欲坠的真实而恐惧。
这特效化妆，是艺术的魔法，是职业的操守，却也是一层薄薄的油彩，掩盖着触目惊心的现实。
每一次卸妆，露出的那张真实而憔悴的脸，都比上一次更让萧逐云感到刺痛。
但他知道，父亲愿意承受这一切。
只为了——拍完《长亭雪》。
______